第四節 挖河渠(二)(1 / 2)

這天剛麻麻亮,我就覺得有一股子邪風往被窩裏鑽。可能是被子短了,也可能是我一夜之間變長了。那股子涼氣就順著腳跟向上爬,爬到了兩腿之間。他就尿了,冰涼冰涼的一泡尿。我立馬久才迷糊著睡了,可剛睡著就聽到爺爺喊開了:“鐵子啊,起來吃早飯了。幹緊的,灰蛾梁子上還有活計,可別落了人家後頭。”

我沒答應,蜷了身子繼續向被子暖和的地方靠。

爺又喊:“動啦沒?動呀!天都老亮了,人家瞟子都挑了幾擔糞了。”

我嘟噥了一聲,雖然沒了睡意,就是想賴著。

爺就叫開了“個小溫喪,還死在床上打擺子,都頂屋簷高了,還這門拖一拉十的。還不搞快,動啊”

最後那個“動啊”全身一抖,那話兒也縮水了八成,人也跟著清醒了過來。

過了好幾乎是吼出來的,迫於這樣的高壓政策下。我也隻好摸騰著爬了起來,迷瞪個眼。早飯是蒸的玉米饃,我剛要抓來啃。爺爺塞過來一個煮雞蛋,說是幹重活就得吃飽點。

我背了一背籮的石匠工具,跟在爺爺身後磨蹭著。爺爺是個能人,木匠、石匠、篾匠、的活計是樣樣精通。他看家的工具也是八門五花,應有盡有。反釘鋸、單手斧、羊頭銼、屑木刨子,反正是樣樣全。隨便掏出幾樣來對付一攤石頭,自然是不在話下了。

到了地時好多家都忙活開了,我急急的四處瞧著,三三兩兩的砸著石頭,挑著土。我還看到一柏樹樁子上停著一隻黑鳥,我就用眼睛問它:“鳥啊鳥,瑤兒來了麼?”黑鳥說“吱喳、吱喳。”我就瞪著它,心裏默默罵著:“知啊,知啊,你知道個球啊。”

爺爺看我站在那裏瞪著空氣,也沒說甚話。靠過來就在頭上敲了一記。脆生生的響,火辣辣的痛,我也隻好捂著腦瓜兒跟上了。

劉金發蹲在溝邊鑿著石眼子,他就是那漢奸的爹。人是生得五大三粗的,我也就想不通了。憑他兄弟劉福貴那算計,怎的給他家也攤到了這灰蛾梁子。要是說這一家子鬼也懷著避輕拈重的革命精神,我寧願信瞟子家的母豬會唱曲了。

到了我家分的那截子,左邊支書家也熱活朝天的整開了。我還不心甘的四處瞅著,王力發挺著個骷髏架子在敲二錘,翠英嬸子向溝外拋著零碎的石塊。瑤兒是沒見著,倒是看到兩棵大桑樹上貼了兩張聯:

挖河渠是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

齊奮鬥挺直身板步入小康人家

爺爺做事是個老穩當,他取出墨線在我們分的地段上比劃著。待他把墨線甭直了,我就用剛鏨順著墨線劃出一道白痕。劃好了爺爺說還要定啥龍方眼,又整出個竹條尺隔著段子鑿著孔。

那狗三挑著一擔土搖晃著過來,見了就笑著說:“老革命,你麼不是在挖地道呀?是不是還在丈量著哪裏埋了地雷喲?”

一旁的王力發也停了下來,朝狗三嚷到:“三短命,老革命的活計是你那日弄的豬腦子能理解的麼?你要想弄明白嘛,看來你這輩子都是‘光腦殼掃房梁’喲!”

我就問:“什麼是‘光腦殼掃房梁’哩?”

爺爺停下手裏的鑿子,嘟著嘴緩緩吐出兩個字‘莫望’。

王力發和爺爺就哈哈的笑了起來。翠英嬸子也笑,我也笑,狗三也笑,隻是各人笑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幹了個把時辰,我就覺著這嗓子眼發幹。水壺懸在一邊的吊腳鬆上,我取下來就往肚裏灌,一邊喝著一邊打量著山下的景物。

一堆堆的麥秸垛子搭攏在半截椿樹幹上,活象一個個沒了爪牙的稻草人。連耗子麻雀也不懼它們,直在他身體裏鑽來梭去。而遠遠的望那大晏塘,它就是一口大鐵鍋。周圍的條石房子就象一群餓瘦了的娃,圍一圈在鍋邊眼直直的盯著那一鍋沒有米的粥。一塊塊交錯複雜的田地上也算淺淺鋪了一層綠,那些發黑的地方還冒著青煙,象是在祭奠那一堆堆荒草的屍體。遠處的半山腰間繞了一圈子霧水,更遠處的呢!就整座摔進了霧裏,我使勁的盯著。幻想著能盯出來一個白胡子老神仙,而後老神仙吹出一口仙氣,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統統都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