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趕死的(2 / 3)

瞟子端了一碗牛皮菜從灶屋裏走了出來,碗裏漂著些油星子。他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四十好幾了還打著光棍。一家人都在饑荒年餓得歸了西,前些年也曾相過一次親。聽爺爺說那次相親還有些明堂哩,對方是一個帶兩孩子的寡婦。這瞟子是天剛麻麻亮,早早的去了!去到人家裏,說過了幾句就奔地裏忙活兒。直到小寡婦叫吃晌午飯的時候才扛了鋤頭回去,午飯是油醋麵!黑乎乎的湯裏有幾根黃鱔般的麵條在打轉。那瞟子吃得那是一個香啊,呼嚕呼嚕洋瓷碗就見了底。小寡婦又給乘了一碗,瞟子也是三下五除二就解決掉了。直到第四碗下肚,也總算憋出一個飽嗝來。小寡婦琢磨著應該起飽了,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瞟子暗自傻笑了一會說:“這狗日的褲腰帶係得緊,勒得人有些憋氣。我鬆開了它,麻煩小娘子再給乘上一碗。”可能是他鬆褲頭的動作,也可能是他說的這番話,使得這段他唯一的姻緣早早的夭折了。還聽人說,瞟子就為這事就悄悄的躲在自家的豬圈後哭過不下五回。不過哭歸哭,這日子還是要過的。隻是打那以後,瞟子是決計不會在生人麵前吃下第二碗飯。

天,漸漸垮了下來。人群也散開了,我攙著微醉的爺爺進了堂屋,細長的煤油燈火苗站得直直的。王二杆提著小椅子也跟了進來,一雙賊公眼好似在暗處發著綠光。我時常留心著這個腦袋尖尖的家夥。前幾年我喂的一隻大母雞決計是遭了這廝的毒手了!因為,我丟雞的第二天,就碰到他在自家的菜園地裏埋雞毛!還說是遭了雞瘟的病殃子,我肯定不會信他的鬼話。打那以後,我就戒備著他,隻是嘴上不說罷了!我端出兩晚南瓜西飯擺在桌子上,稀裏嘩啦就喝!爺爺也喝,隻是喝得沒我響亮。

等王二杆一走,我立馬把門關了。默默念了幾遍:“狗日的賊短命娃娃。”然後繼續喝稀飯,我說:“爺,等天摸黑了我出去照黃鱔子。鬆牛做了個煤油筒子呢,那老笆婁底都掉了。明天,你給我趕個新的,要四角底喔。”…爺說:“要啥四角底,我看還是圓底的實在。漂在水裏圓底的帽蓋始究是朝天的,蝦米螺螄都跑不脫。那四角的鐵定翻了天…。”我也不等他說完,提了鐵鉗就往外走。

剛出門就聽見鬆牛在梨樹下打哨!被嚇了一跳,我問:“你咋不進來呢,悄悄咪咪躲在樹下裝吊死鬼啊?別看你那麼大個架子,就破四舊那會照樣可以把你當成牛鬼蛇神,關到豬籠裏泡水去。”鬆牛點了煤油筒子,勁頭十足的說:“鐵子,你就別麻婆了。你四娘家的冬水田裏下午才圍了水,我見著好多細沫花兒。趕緊的,去那兒一定有搞頭。”我也不多說了,緊跟了鬆牛,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在田埂上。田間的青蛙說:“咕呱,咕呱…。”我反來複去的聽,聽多了就感覺它們在罵我說:“你媽,你媽……。”我就有些火,時不時的往稻田的深處砸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