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趕死的(1 / 3)

山背還夷背亦山,

群犬笑談豬可憐。

待吾歸塵奔月去,

奪得荒蕪化江南。

80年代的山,不會打扮,稀拉的頭發都橫七豎八的歪著。一撮撮的汗毛就象得了肺癌一般黃不拉嘰的,滿身都是一塊塊的癩疤。突出的部分活象發了膿的瘤子,瘤子上麵別說頭發了,半根汗毛都是長不出來的。

80年代的水有點怪,青黃青黃的水麵上總會飄著毛。鴨毛、鵝毛是最常見的。時運好的話還可以見到雞毛、狗毛,當然都是連皮帶肉的。

要說這80年代的人,那就很有說頭了!他們管條子石叫牆轉,管麥秸叫房皮。大數人會嫌這白天比晚上短,會認為大豆地裏隻能種大豆,花生地裏隻會出花生。偶爾幾有幾塊旱地裏的秧苗,也會在老人們憤怒的目光下夭折掉。很多人都認為,那絕對是要夭折的。

住在山背後的人兒竟也瞧不起那些背後是山的,一群老狗幸災樂禍的談論著待宰的年豬。而我,總是在想;假設我死後可以飛到月亮上去,我一定要在上麵的旱地裏插上秧苗,在上麵的大豆地裏種上花生。

我姓李,李世明的李而不是李蓮英的李,皇帝當然要比太監光生多了。所以,那些有前科的家夥都被我從李家的族譜裏抹去。至於名嘛,那的確是很讓人鬱悶的一件事。小鐵,李小鐵!爺爺罵我也從來不說他恨鐵不成剛,因為這小鐵就是拜他所賜。他說我八字缺金,八字缺金就李小金啊;要不整個李小剛也響亮好些。爺爺是打過仗的,是我們這裏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出過國的人。雄赳赳氣昂昂就是形容的他們,他總喜歡在夕陽西斜的時候搬出他的小椅子,從壇子裏摸出半塊豆腐幹;端上二兩白酒,坐在土壩外的老梨樹下。梨樹老得皺紋都叭嗒叭嗒的掉,爺爺卻不老。每每樹下圍了一圈人說事的時候,他都會唾沫橫飛的談論起以前打仗的那些事。不過圍的也是些閑人懶漢;大抵都是偷跑出來不想忙活晚飯的一些人。他們圍著椅子排成一個圈,尤其數狗三聲音最大。

“老爺子,你說的那卡賓槍麼不是炮啊!膀子粗的樹棒子你還射得了對穿?那和他們民兵連的黑管子哪個要凶些?”爺爺有些醉了,下嘴唇翻上去快抵到鼻子溝了,他斜了眼睛對狗三說:“別個說金豬壩的麥子多,你說母、母豬胯下虱(se)子多。那黑管子射的是鳥糞一樣的剛珠兒,卡賓槍可打的是黃銅烙的子彈…。”王二杆偷了一截有兩個牙印的豆腐幹低了頭鼓動著兩個腮幫子爵著,惹得一旁的劉老漢也沒了聽話的興致。一副鬥雞眼時不時的瞄向剩下的豆腐幹。爺爺也不理會,高聲到:“有次,我們在防守8.19高地,那可是把腦袋撇在屁盤子上……”狗三又喊開了:“那高地有好高喲?有沒有大窪嶺上的廟子高?”眾人都咧了嘴嘿勒嘿勒笑,王二杆也一邊笑,一邊又把爪子摸了過去。劉老漢“啪”的在爪子上扇了一下;二杆急急的把手縮了回來,低低暗罵了劉老漢的娘。爺爺有些不高興了,但對於這些老實的聽眾來說他是很大度的。他猛然咳嗽一聲,在狗三頭上敲了一記。“你狗-日-的是趕死啊還是做胎?高地,高地…不鐵定就是說那是一塊很高的地。你就和你那憨寶老漢一個卵樣!”大家夥又笑,狗三也笑。

此時幺嬸提了一根黃筋條子,從土壩那頭竄了出來。一路小跑,時不時的騰出另一隻手把下滑的麻布褲子往上帶!活象一頭被人踩著尾巴的母牛,對著人圈子徑直衝了過來。喜娃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幺嬸就罵開了:“短命娃娃,喊你洗紅苕煮夜飯,你又死到這裏來打擺子,你三個妹妹都餓得翻二白眼了啊,你個趕死的還跑。”喜娃必竟還小,見老娘越來越近。跑到瞟子的牆院下,一骨碌鑽進了狗洞,仍憑幺嬸叫喚就是不出來。幺嬸也似發了狂,操起一根竹竿就往裏搗!剛捅幾下,就聽到裏麵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哇呀!我的眼珠掉啦,我的眼睛暴啦。哇呀呀…”幺嬸慌了,也帶著哭腔喊到:“崽啊,娘麼是戳到你眼睛了。這哪門得了啊,我的活仙姑啊,我的活菩薩也。你快點出來。”一小會,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從狗洞裏探了出來。天也有好些烏黑了,幺嬸剛要湊近些瞅喜娃的眼睛。這小廝,泥鰍一樣。又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