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奏疏發派到了吏部處理,結果一出,便鬧了個滿城風雨,這京城裏的一個個士子文官,一接收到消息便立即提筆揮毫,打算明日上朝參奏,偏偏又一道聖旨傳來,明日早朝取消了。
奏疏一樣是被送進了宮廷,不過要到皇帝的手裏,還是得經沈玉澤之手,群臣氣不過,幾人一商議,紛紛又乘轎鞭馬的趕去了葉府。
葉封嶠今早醒來,便收到了消息,早已料到他們會來。
他與平日一樣,在房中用早膳,不過吃得不多,直到門外的小廝前來通報,他便道:“將他們都領去書房,去把霍恩海叫來。”
“首輔……”
“葉首輔……”
“首輔……”
葉封嶠雙手撐著額頭,臉色疲憊,霍恩海最先察覺他的不對勁,低聲問道:“老爺,您沒事吧?”
他睜開眼皮,語氣戲謔地說:“我能有什麼事,我若有事,你們還能來我這葉府找我抱不平來了?”㊣ωWW.メ伍2⓪メS.С○м҈
“大人……”
“行了。”葉封嶠不耐煩地打斷,“你們要什麼,老夫都明白了,等過了中午,我便進宮去見沈玉澤。”
“大人不去麵聖?”
葉封嶠一拍桌子,“你是有多蠢,陛下都取消早朝了,這擺明了就是不想見咱們這些朝臣,還讓老夫去尋晦氣。”
霍恩海站在一旁,鮮少見葉封嶠如此暴躁的一麵,其餘人似乎也預料不及,而葉封嶠緩緩低下了頭,以手掩麵,“都回去吧。”
他們嗡嗡地來,此時也嗡嗡地退,書房很快恢複了清淨。
“老爺……”
“老夫知道你要說什麼,”葉封嶠雙手撐著下巴,“整裝吧,該來的遲早要來的。”
…………
皇宮,正和殿。
有人前來通傳,“沈公公,葉首輔求見。”
沈玉澤五指一僵,神色卻不驚訝,揮了揮手,讓殿中的內侍都先退下,這才吩咐:“讓他進來吧。”
他起身整理桌上的文冊,葉封嶠很快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很是客氣地拉開了椅子,“沈千戶安好。”
沈玉澤的手依舊沒有停下忙活,對他一笑,“首輔安好,請坐。”
葉封嶠到也沒有客氣,兩人彼此已心知肚明所為何事,他也懶得再擺出一副笑臉,語氣嚴肅地道:“沈千戶,明人不說暗話,我此次進宮……”
“首輔是對京察升降官員名單有意見?”沈玉澤搶了他的話尾。
“千戶不要誤會,並非老夫是一人拙見,今日眾多官僚本是想與今日早朝上表升調的意見,今日陛下下旨取消早朝,才無奈到老夫的府上傾訴。”葉封嶠如實說道。
沈玉澤微微一笑,卻並不回話。
葉封嶠臉色一僵,“沈玉澤,你躲得了今日,躲不掉明日,你拗不過他們的。”
“讓首輔大人擔心了,不過替陛下審理奏章,是沈某的職責,下派的奏章,陛下也未曾駁斥……”
“未曾駁斥?”葉封嶠眼眸一眯,“你不過是協助審理,這些奏章都應當經陛下過目吧?”
沈玉澤抬起頭,將奏章推至一旁,“首輔大人,您不必刻意為難在下……”
“為難你?”
“首輔大人可看了人員的升降名單?”沈玉澤問道。
葉封嶠眨了眨眼,“匆匆幾眼。”
沈玉澤倒也不惱,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張紙,“請首輔過目。”
葉封嶠伸手接過,沈玉澤十指交叉,安放在腹,他姿態慵懶地躺在椅背上,“這些都是降職官員的名單,在下在官職旁還附加了降職理由。若是首輔還不滿意,”他又蹲下身,從桌案下再拿出了一摞的書冊,“這些是地方的具體的鹽稅,關稅,秋稅,夏稅,甚至漕糧的總計,您在朝中經驗老道,您隻要一過目,便知沈某的決策並非玩笑。”
葉封嶠掃到了名單的尾處,上麵的名字官職他十分熟悉,多是與他親近之人,他並沒有翻開那餘下的書冊,隻聽沈玉澤說道:“縱然沈某會遭至幾道參本,但首輔大人,要想駁回聖旨,諸位大臣還得有駁斥的理由。”
葉封嶠將那名單折好交還,他臉色不變,而是反問道:“你可知,你如何逆勢而行,會招致什麼後果?”
沈玉澤眸中如無風拂過的潭水平靜無瀾,葉封嶠翹起了腳,擺出舒服的姿勢,“沈玉澤,晏公公尚知為自己思慮自己的後路,懂得退讓,回旋,這是為何?你可曾想過?”
“義父說,那是為了朝局。”
“那你信嗎?”
兩人之間陷入沉靜,葉封嶠率先開口:“花無百日紅,這世上的人都有一個生老病死,都有個盛極必衰,你如今身居高位,更該明白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一招錯,步步錯,至你晚年權柄盡失,能決定你去留生死之人,是誰?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