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才初初入夏,鳴蟬已經迫不及待鑽了出來,打破了青鬆院的寂靜。
汪嬤嬤神情憔悴,好不容易伺候李老夫人用完安神湯睡著了,靠在塌上剛閉上眼,就聽到外麵的蟬鳴聲。
她驚得直翻身爬起來,差點沒滾落下去,著急忙慌打著手勢,讓同樣被嚇得不輕的丫鬟放低聲音,自己躡手躡腳走到了床榻前。
果不其然,李老夫人已經睜開了眼,眼裏紅血絲密布,眼瞼指尖不時顫抖,神色猙獰如同要吃人的惡鬼。
“打死,全部打死!”她枯瘦的雙手在空中亂抓亂揮,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然翻身下床揪住汪嬤嬤的頭發往外拖,喉嚨謔謔作響,低吼道:“打死你這個賤人,讓你亂叫,讓你亂叫!”
汪嬤嬤痛得眼淚汪汪,卻不敢掙紮,歪著腦袋手護著頭發,腳步踉蹌跟著李老夫人走。
慌亂之下急中生智,她放柔了聲音像是以前李老夫人還未出嫁時那般道:“姑娘,是我啊,我是阿翠啊。”
“阿翠?”李老夫人聽到這個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停下腳步手一頓,渾濁的雙眼打量了汪嬤嬤好一會,終於慢慢鬆開了手。
汪嬤嬤來不及去理自己散亂的發髻,忙攙扶著李老夫人坐下來,丫鬟已經機靈地送上了安神湯,她接過去溫聲道:“老夫人,再喝些吧,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李老夫人聞到再熟悉不過的氣味,突然又怒從心起,猛地抬手掀翻了碗,尖聲道:“都是些沒有用的蠢貨,喝喝喝,每天如牛飲水,喝完一點用都沒有!”
她嫌罵得不夠解氣,起身竄過去對著碗又踢又踩,像是瘋子般抓住多寶閣一推,上麵的擺件嘩啦啦往下掉落,滾得滿屋都是。
“來人,快來人!”汪嬤嬤顧不得其他,轉頭往外喊完,上前去緊緊箍住李老夫人的腰身不讓她動,以免她被地上的碎片傷到。
丫鬟領著粗壯的婆子跑進屋,幾人圍上去將的李老夫人架起來抬到榻上去,她手腳不停掙紮,亂打亂踢掙脫開身,嘴裏嘰裏咕嚕說著聽不懂的胡話在屋子裏亂衝。
這時門簾被掀開,一個身著細布青衫的清臒老者在前,徐延年與王大夫在後,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汪嬤嬤一見愣了下,慌忙胡亂理了下頭發,恭敬屈膝施禮:“小的見過杜相。”
杜相擺了擺手,眼神銳利,掃視了一圈四下的混亂,微微皺起了眉頭道:“竟病得如此厲害?”
屋子裏的人都忙垂下了頭不敢吭聲。
杜相微歎了口氣,無奈地道:“無需管我,先給她看看吧。”
徐延年見李老夫人對著丫鬟婆子又是抓又是撓,她們不敢近身怕傷著她,隻得道:“先別管其他的,製止住她的手腳別亂動再說。”
丫鬟婆子得令,一擁而上將李老夫人抱住抬起來放在了榻上。王大夫拿著銀針也跟了上去,李老夫人此時力大如牛,像是砧板上的魚還在不斷蹦騰。
汪嬤嬤撲上去抓著她的手,含淚柔聲道:“老夫人,國公爺明日就要進城啦,國公爺打了勝仗,聖上與老百姓都要前去迎接,到時候多威風啊。
你說過要帶小的去看呢,老夫人,你若是現在不好好歇息,明日起不來錯過了怎麼辦?”
李老夫人亂動的眼珠子漸漸停住,手腳停止了掙紮,淚水溢出眼角,喃喃地道:“我兒回來啦,我兒終於回來啦!”
王大夫抓緊時機,手下飛快連連紮了幾針,緩慢地,李老夫人呼吸逐漸平穩,半眯半睜著眼睛,形容枯槁像是瀕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