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1 / 3)

前方小黑出現了,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掣而來,像一道紅色的閃電。

他那紅色車子和紅色頭盔在陽光下閃亮。

在這個世上,如果你沒有熱愛,就永遠不可能做得完美。小黑熱愛摩的生涯,就像騎手渴望在草原上馳騁。摩托車就是他的戰馬,是他忠實的夥伴。他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把摩托車細細擦一遍,檢查上麵有什麼損傷。他耐心而憐愛地,輕輕抹去車體上的汙點,用手扳著部件和螺母看有沒鬆動,按下車胎是否缺氣。他做一切時會自言自語說些什麼,像和摩托車進行交談。所以小黑老婆經常和別人說,這輛摩托車就是他二老婆。他熟悉車子引擎聲的每一個響聲,啟動時、小油門和加大馬力時,有絲毫變化他都會察覺。正因為他們彼此熱愛,才配合完美,讓人感到車人一體。他的車技也出神入化,正如此刻,小黑駕駛它像戰馬一樣嘶叫著,閃電般來到他身邊急停。

“等了一會了吧,”小黑說,跨下摩托車。就手把紅色頭盔摘下掛上後視鏡。

“還好,”左勝說。

“找我有什麼事嗎,說吧,”

他的聲音沙啞,噪門卻大。左勝把他拉到一邊問:“你這摩的生意怎麼樣?”

“還行,比上班強,”小黑說。“你不會也想開摩的吧?”

“為什麼我不能開?!”左勝揚起下巴,挑釁道。

“你這彈吉它的手,能開摩托車嗎?”小黑沙沙笑著,表示懷疑。

“我想試一試,”左勝說。

“行,”小黑爽快地說。“你要我做什麼,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

小黑的話讓他踏實。他有點遲疑地說,“我要買一輛摩托車,還有學個摩托照。”

“你是想買新的,還是二手車?”小黑問。

“你看呢?”左勝對這個沒把握,征求他意見。

“這樣吧,摩托車嘛,我這裏正好有一個二手的,成色不錯。是修摩托車的小劉說有人托他賣,我看了,發動機沒動過。也不貴,買來不會吃虧。我認為是這樣的,剛開始騎摩托車最好不要新的,騎著不心痛,還能學到一些應急的故障維修。”

“行,聽你的。”

“至於駕照,你一邊開一邊學。我認識駕校的人,到時候你考個試就行了。”

“好的。”

“你什麼時候買?”小黑問。

“這個,”左勝猶豫地說,“我手裏一分錢都沒有,還要籌錢。”

“我手裏還有一千塊錢,你先拿著用,等你以後掙了還我,”小黑大大咧咧地說。“我問了,這輛車要一千八,你想辦法再弄八百塊就行了。”

“要不,我問我媽借一下,”左勝望著馬路遠方。

“那走啊,我騎車送你去。”

“她住得蠻遠的,還在塘南鎮,你去過吧。”

“經常去,”小黑催促道,“走啊!”

塘南鎮在小城東南麵,約四十公裏。有一條新修的馬路直通鎮上。這次左勝回去百感交集。他清楚記得,八年前,他離開小鎮時,從鎮上到城裏很遠。要沿著一條蜿蜒的公路,拐上另一條公路,再從大公圩繞上一大圈。所以鎮上人進城通常選擇輪渡。那天父親送他進城上班,背著包裹,他站在船頭麵對小鎮。背後吵吵嚷嚷的,船艙裏堆著自行車、竹籃貨擔,裝著鄉村的果蔬和土特產。他默默地說,別了,小鎮。

他以為,從此成了一位城裏人,小鎮是他的故鄉。

但是他在城裏生活越久,他越發感到,小鎮不僅僅是故鄉,它永遠都是他精神上的家園。此刻,他坐在小黑後麵,暗自感動,猶如一個受傷的人撲到母親懷抱。

一路上,兩邊風聲呼呼的。他們說話,不得不大聲叫嚷,湊近了耳朵。

“你多長時間沒回去了?”小黑側著頭喊。

“過年回去的!”

“那也沒兩個月啊!”

“是啊,”左勝喊,“中午在我家裏,讓我爸從河裏現打幾條魚!”

他們沿著一條筆直而寬敞的柏油馬路,朝前疾駛著。在圍屏鎮拐一個彎,轉而向南邊駛去。開了二十公裏,穿過為了這條公路修的護河大橋,穿過姑溪河上。這條寬闊的大河在下遊經過小城。左勝想到昨夜在河邊唱歌的情形,恍若做了一場夢。沿途中油菜花正盛開,兩邊一片金燦燦的。一些村落散布其間,宛如大海中的堡礁。摩托車穿過石橋鎮,不久前方有一個三叉口,他們向左邊拐去。這時,馬路變得狹窄而蜿蜒,兩邊布著大大小小的水麵。又駛了很遠,他們拐著一條小路,向村莊開去。

在一間瓦屋前,有一個婦女在太陽下,翻曬苦菜苔。她五十幾歲,頭上紮著藏藍色頭巾。左勝從車上跳下來,喊了聲:“媽!”

“回來啦,”她一臉喜悅。

他跟媽媽介紹:“這是我的朋友。”

老人熱情地把他們往家迎,連連說,“來,來,家裏坐!”

在掛著中堂的屋子裏,老人讓客人坐,到廚房裏燒水泡茶。小黑四處轉轉,看到廚房仍有大灶,但她用液化氣燒水。左勝爸爸早上到集市還沒回來,左勝領小黑到村子裏轉悠。大黃狗叫,一群母雞在草垛邊啄食。小黑入神地看著,讚歎地說。

“農村的空氣真好!”

“是啊,”小黑說,“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永遠不走了!”

“你回得來嗎?”小黑懷疑地笑。

“隻要想,是遲早的事。你沒聽說過嗎,世界是圓的,轉轉就回來啦。”

他們回到家裏,媽說他爸回來了,她讓他到河裏打幾條魚。這時,她已宰了一隻母雞。中午是真正的土家菜,有本雞,鯽魚、臘肉,和剛到田裏摘的青菜和菠菜。

“真好吃,”小黑連連讚歎。“連飯也香!”

小黑喝了幾杯酒,可他臉黑,不大看出來。吃過飯,左勝媽把碗碟收掉,幾個人圍坐在桌子邊。左勝爸遞給小黑一支煙。媽心痛地把手放在左勝手上,問道。

“兒子,過得還好嗎?”

“嗯,”左勝應道。想了一下說:“現在我不上班了。”

“怎麼弄得?”媽緊張地問。

“沒什麼。又找了兩個班,不太合適,就暫時呆在家裏再說。”

“媳婦沒說什麼吧?”

“還好,”左勝敷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