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快要入夏,北地回暖,近來元瑤總覺得身子乏力得很,時常心神恍惚,不由自主想到謝晗。

起兵之前,他曾提出過,將她和元歡他們一塊兒送走,尋個安全的地方暫避一段時日。

元瑤明白他的擔憂,倘若他失敗了,那麼他們所有人都要難逃一死。

她沒有表態,從身後圈住他的窄腰,嬌嗔道:“是你把我帶來涼州的,現在又要撇下我啦?早知宣平侯如此言而無信,當初我就不該同意與你過來。”WwWx520xs.com

謝晗沉默良久,才道:“瑤瑤,我希望你們都平平安安。”

“你好好兒地,打贏這場仗,我們才能平安。”

他答應了她,最遲不過仲夏,一定接她們動身去洛京團聚。

戰事比她預想中要順利許多,在河西軍麵前,各處征調而來的朝廷軍不堪一擊,趙琛為了示弱求和,不惜處死老丈人英國公,將霍皇後貶為庶人。

漸漸地,她不再擔心謝晗,隻盼望能早一些見到他。

“阿姐,你什麼時候回學堂呀?”元歡重又問了一遍。

元瑤收回心緒,柔聲道:“明日便去。”

日頭正當空,元瑤抬手遮了遮刺目的日光,一陣熟悉的眩暈感突如其來,足底發虛,往一旁的元歡身上倒去。

好在元歡及時接住了她,緊張地道:“阿姐阿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小姑娘的聲音吸引了過路行人,眾人七手八腳將她抬到路邊一座茶棚,雲珠急忙回刺史府報信。

元瑤緩了緩,覺得舒服了一些,“阿歡,我沒事,就是走累了,歇會兒便好。”

確認她沒有大礙,眾人這才放心散去。

經營茶棚的是位姓徐的婆婆,給她端來一碗涼茶,目光慈祥,“謝夫人身子骨弱,千萬得好生將養。”

元家姊妹兩與徐婆婆聊了會兒,刺史府的馬車便趕到了。

音笙登下馬車,向徐婆婆再三道謝,和元歡一起將她扶上車。

元瑤道:“我沒事兒,讓你們擔心了。”

元歡輕輕覆住她的手,對音笙道:“音笙姐姐,方才險些嚇死我,等回去了,一定記得讓元伯伯幫我阿姐把脈。”

她原本覺得自己沒有這麼嬌氣,小姑娘再三堅持,元瑤隻好同意她去營地請回元徵為自己看診。

後來的確開了藥,不過是安胎藥。

她有孕兩月,因月信一向不守時,故而她沒有上心,卻不曾想,腹中有個小生命悄然紮根。

元歡歡喜得很,“我要跟時家兄長說,讓他寫信告訴姐夫去。”

“阿歡,等等,先別去。”元瑤喚住她,腦子裏有些茫然,一時半會兒還沒接受自己即將要當媽這個事實。

元徵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來:“瑤瑤,此事需與阿晗說。”

不,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義父,我不想讓他因此分心。”元瑤垂眸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況且這孩子就在肚子裏,跑不了的,不如,等他取勝了再說罷。”

見她堅持如此安排,元徵隻好作罷,列了一張藥方,並叮囑她許多注意事項。

送元徵出門前,元瑤再三叮囑他:“義父,此事先不要告訴時將軍好嗎?倘若他知道了,一定會告訴阿晗。”

這原本是件大喜事,念及謝晗還在軍中領兵,便隻能暫且隱瞞下來。

音笙每天與她形影不離,自是瞞不住,元瑤半是威脅,半是玩笑地對她說:“你可不能跟時將軍說,要不然,我就不收你做的小鞋子小衣服了。”

於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保守這個秘密,時曄也未發覺異常,不過有次用晚飯時,他盯著元瑤打量了幾眼,“三嫂,你好像胖了點兒。”

然後嬉笑道:“還是胖些好,免得到時三哥又要數落我,沒有照看好你們。”

寧安三年初夏,洛京失守,叛軍烏壓壓入城,禁衛軍退守宮城。

洛京百姓早就聽聞帝都要變天了,不過這支叛軍軍紀嚴明,一路南下,並未洗劫百姓,故而城中拖家帶口外逃者並不多,各處街坊緊閉門戶,不敢隨意外出。

紫宸殿燈燭通明,趙琛自知大勢已去,他肅然吩咐近侍:“將朕的朝服尋出來,朕要去會一會他。”

近侍不敢忤逆,卻也命小黃門去玉陽宮請宋貴妃過來規勸,宮中有密道通往城外,此事,宣平侯並不知曉。

宋以柔聞訊趕至時,趙琛已經穿戴好袞服,佩戴毓冕,儼然要去上朝。

“陛下……”宋以柔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陛下出城罷,去寧州暫避,淩王是陛下的嫡親叔父,必定會為陛下籌謀。”

趙琛俯身,注目著她含淚的眉眼,忽然歎息一聲,“貴妃,到頭來,陪朕最久的人,居然是你。”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宋以柔,是在馬球場上,京中貴女皆以打馬球為樂,那天他應約前去觀賽,有個穿明黃衫子的姑娘吸引了全場目光,包括他在內。

散場後,他又遇見了她,那會兒她自稱與女伴走散,容色很是焦急,掩在袖中的素手緊緊攥著繡帕。

他看出她是故意的,卻還是答應幫她尋人,自此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