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趙琛就想過,謝晗對自己心存不滿,但他沒有料到的是,謝晗居然真的起兵。

朝廷軍節節敗退,很快退守冀州,南地前來勤王的兵馬還在路上,僅憑皇城周邊的這點兵力,壓根守不住洛京。

北地的人心皆向著謝晗,大勢已去,他頹然坐在寶座上,雙手死死撐住扶手,臉色蒼白如紙,想說話,嘴唇翕動,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

宣政殿,朝臣們跪了一地,卻無人能獻上良策。

很久以後,趙琛掀起眼皮看著英國公,“愛卿可有計策?”

這樁禍事是皇帝與他一起惹出來的,眼下,皇帝大有要把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頭上的勢頭,英國公伏跪在地,涕淚縱橫,“請陛下耐心等候,南地的兵馬很快便能趕來。”

趙琛冷笑:“散朝後,英國公來一趟紫宸殿。”

聞言,英國公兩股戰戰,若非小黃門攙扶,幾乎癱軟在地。

霍皇後亦聽說了他對英國公的處置,脫簪散發,跪在紫宸殿前為父親請罪,她已經沒了長兄,不能再失去父親。

跪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等到近侍出來傳話。

那近侍看著她,帶著同情,低聲道:“皇後娘娘請節哀,英國公突發重病暴斃,人已經去了。”

霍皇後身子一軟,栽倒在地。

英國公的屍首被使者連夜帶出城,送往叛軍陣前,謝晗舉兵的旗號是清君側,如今奸佞已除,他沒有理由繼續攻打洛京。

當夜,皇帝下詔廢後,褫奪霍氏的鳳印,將其貶為庶人,遷居冷宮。

霍家滿門遭罪,百年望族毀於旦夕。

皇帝做出姿態與霍家劃清界限,可這並未阻止叛軍南下。

宮中人心惶惶,生怕觸怒皇帝,近來紫宸殿已有三位宮人陸續被杖斃。

趙琛的性情越發暴躁易怒,甚至有一次,因後宮美人侍奉時,不小心遞上一盞略燙的茶水,他揚手將熱茶潑在那美人麵上,生生毀了她一副姣好容貌。

唯有在宋貴妃的玉陽宮,他的脾性稍稍有所收斂,可宋以柔不敢掉以輕心,每每他與瑗瑗玩耍時,她都要在一旁看著。

瑗瑗甫滿一歲,剛學會甜甜地喚“爹爹”,別人都怕趙琛,唯獨她不怕,甚至鬧著要父親陪她騎大馬。

宋以柔正要出言,隻見趙琛高高舉起女兒,讓她坐在自己一側肩膀上,瑗瑗高興地咯咯大笑。

趙琛難得心情暢快了些,把女兒抱回懷裏,“瑗瑗,一直陪著爹爹好不好?”

宋以柔心頭一驚,忙上前解圍,含笑道:“陛下和瑗瑗玩了這麼久,想來也累了,臣妾讓乳母把瑗瑗帶下去,免得驚擾陛下午休。”

趙琛神色恢複冷漠,將女兒遞給她,轉身去了內殿。

過了會兒,宋以柔才回內殿侍奉,彼時趙琛尚未入睡,斜靠在塌上信手翻書。

殿中略微有些燥熱,她拿起團扇輕輕為他送風,香了許久,終是開口道:“陛下不打算去淮州行宮南巡麼?”

說是南巡,實則是前往淮州避難,仰仗潯河這道天險,與叛軍劃江而治。

“突厥人打過來時,朕已經去過一回。”他合上書,淡淡道,“現如今謝晗謀逆,朕還要再去一回麼?到了那時,又是哪位節度使接朕回洛京呢?”

宋以柔心知自己說錯了話,忙跪下請罪,容色慌張。

趙琛將她扶起,並未責怪,隻是道:“貴妃,這樣的話,今後朕不想再聽見。”

宋以柔撫住心口,暗自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

轉念又想,趙琛不願走,她也走不了,可是得想個法子為女兒謀生路,她害怕趙琛喜怒無常,當真一盞毒酒將她的女兒帶去地底下作伴。

……

涼州,時值暮春,赫連月養好了傷,正式辭行,攜族人回迦葉城。

時曄拄著木拐杖出城送行,元瑤亦去了,帶著元歡和雲珠一起。

和煦的春風中,赫連月翻身上馬,大紅的裙擺如一朵盛開的明豔牡丹,她再度抱拳,向眾人道別,目光最終落在元瑤身上,“謝夫人,這些時日,多謝你的招待。”

元瑤莞爾,“赫連城主此去,務必珍重。”

大約朝夕相處了些日子,赫連月對她的敵意消減不少。

她明白赫連月藏在心底的情意,卻從不說破,有的話,說出來便沒意思了。

況且,她發自內心地欣賞赫連月,這般明媚張揚的女子,巾幗不讓須眉。

回去時,元瑤沒有乘馬車,而是與小堂妹步行回刺史府。

元歡牽著她的手,很小聲地問道:“阿姐,姐夫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接我們過去?我都好久沒有見著阿瑀啦。”

當初阿瑀同她道別,隻說是隨軍出征,去宣平侯帳中當一名文書,可軍中有那麼多的文書,怎麼可能獨獨缺他一個呢?

元歡不知曉他的身世,大局未定,她亦不想過早透露這個秘辛。

元瑤道:“應該快了吧,等下次阿瑀來信時,你記得問問他。”

元歡應下,嘰嘰喳喳與她說了一些事,一起念書的女孩子們都盼著她這位夫子早些回去。

因身子不適,元瑤向鍾老夫子請了幾日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