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門楣不高,她父親隻做到了京中五品小官,她又是庶女出身,不得不多為自己籌謀算計。

於她而言,嫁予一個閑散皇子當側妃最好不過。

後來,宋以柔如願做了他的側妃,隨他南逃,陪同他遷都,倒是再未碰過馬球,成日與他後宮的姬妾爭風吃醋,想盡法子籠絡他的心。

想起這些舊事,他麵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緩緩勾勒出笑意,“朕走不了了,你帶著瑗瑗走罷。”

他隻有瑗瑗這點骨血,謝晗未必肯放過她們母子。

宋以柔怔了一瞬,而後,趙琛推開她,冷冷道:“為貴妃易容,送貴妃和公主出宮。”

小黃門將她製住,送去內殿。

身後,傳來宋以柔的哀聲哭泣,“陛下,陛下快回來。”

縱然當初的恩愛在漫長時光裏消磨殆盡,她還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趙琛去送死。

但他一步也沒有回頭。

廝殺聲越來越近,禁軍抵擋了整整兩個時辰,已是強弩之末,就算加上所有赤影衛,也快要抵擋不住了。

趙琛平靜地走回宣政殿,拾級而上,這是百官朝拜的地方,而如今,那些朝臣,死的死,逃的逃,沒有人在意他這位主君的生死。

並不漫長的一段路,他卻走了許久,喉間慢慢湧上腥甜氣息。

他壓製住不適,緩緩地,坐在最熟悉的寶座上。

謝晗比他想象中來得還要快,他身披玄甲,手中橫刀尚在滴血,容色冷肅,氣場懾人,宛如煉獄歸來的修羅。

趙琛漫不經心道:“宣平侯來了。”

謝晗揮手,副將呈上兩個人頭,是英國公父子的首級。

“陛下不配坐在君位上。”他的聲音很沉,辨不出喜怒,“因陛下一己之私,提攜霍韞,致使平度關失守,雲州險些被屠城。而後陛下又與英國公合謀,借口拖住援軍,放任突厥人占領迦葉城,殺死城主赫連箴後,仍堅持不往涼州調遣一兵一卒。”

“北地百姓的性命,軍中將士的性命,以及我謝家家眷的性命,在陛下眼中,賤如螻蟻。”

“朕不配,那誰配呢?宣平侯配嗎?”趙琛揚眉一笑,“多可惜啊,你居然趕了回去,原本朕以為,你應該可以給元氏那賤人收屍的。”

謝晗冷冷看著他,劍眉蹙起。

“朕輸了,願賭服輸,恭賀你,得到了想要的位置。”趙琛喟歎一聲,眸光透露出譏誚,“隻是這輩子,你都要背負弑君的名聲……”

話音未落,兩支羽箭挾卷雷霆之勢破空而來。

趙琛低頭望著貫穿心口的利箭,痛楚瞬息將他吞沒,他想要張口說話,喉間發出詭異的咕嚕聲,黑血大口大口湧出,是之前服下的的毒藥起效了。

他沒有再掙紮,雙手搭在鎏金扶手上,有些疲倦地合上眼。

謝晗放下弓,這時副將入內稟報,說除了密逃出城的丞相,其餘朝臣都被找到,眼下關押在長樂宮,並詢問接下來應如何安排。

“阿瑀呢?”他沉聲道,“將他找來,讓他隨我同去長樂宮。”

幾十位朝臣擠在一處,大多都是文官,對這幫叛軍畏懼得很,生怕他們一不高興便要殺人泄恨。

很快,殿門打開,一身戎裝的宣平侯攜一位少年走了進來。

那少年唇紅齒白,相貌清雋,拱手朝他們行禮,舉止客氣有禮。

謝晗卻懶得與他們多費唇舌,“讓諸位大人受驚了,陛下驟然山陵崩,宮中沒有皇子,關於儲君一事,不知諸位大人有何高見?”

還能有什麼高見?眾人心中嘀咕,自是對他俯首稱臣,請他登上帝位。

為首的中書令正要下跪,卻被謝晗攙住,“宗室之中,淩王年長,膝下亦無子,巽王性情暴戾,並非仁君,本侯這裏倒有一位合適人選。”

親衛呈上一卷明黃色聖旨,遞給中書令。

年逾六旬的中書令哆哆嗦嗦捧著聖旨,讀了兩遍,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少年,仔細一看,他的眉眼的確與先帝很是相似。

他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幾十載,早已老奸巨猾,哪怕宣平侯挑了個長得像先帝的孩子扶上帝位,謊稱是流落在外皇子,他當然也會俯首跪拜稱臣。

隻是這封聖旨,的確是先帝親筆無疑,印鑒不假,落款也有了些年頭。

陪王伴駕多年,他絕不會認錯先帝的字跡,中書令撩開袍擺跪下,“臣,恭迎陛下。”

朝臣們忍不住腹誹,這鬧的又是哪一出?

很快,聖旨傳閱到了每一位朝臣手裏,原來這位少年便是先帝流露在外的骨血,眾人紛紛跪下行禮,縱然心中存疑,卻也不敢多問。

安頓好了朝臣,謝晗攜阿瑀重回宣政殿。

趙瑀的屍首已被帶下去,寶座上的血跡也仔細清洗過了,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阿瑀有些茫然,問他:“謝侯爺,這個位置當真是我的了麼?”

謝晗頷首,得到他的肯定,阿瑀慢慢朝著那鎏金寶座走去,手指撫過冰涼的龍首。

隻有坐上這個位置,才能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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