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阮清話音落下,雲夢澤地的高空上壓下千百道或威嚴、或鋒利的氣勢。
她仰頭望去,漫天身影黑壓壓將她們圍住,禦劍的,持樂器的,召來神獸的打頭站在高處,更遠一些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門派,結陣撰符,凝神靜氣準備支援。m.X520xs.Com
阮清仰頭掃視,發現其中有不少都是曾經的老熟人。
有些見了她不屑一顧,有些神色複雜,有些對視起來連忙別開眼,還有幾人,目光裏滿是擔憂。
白石生便是其中之一。
這仙門聯盟初建時,萬劍宗是被蒙在鼓裏的。
待他察覺到大事不好,萬劍宗已經隻剩下兩條路可選,加入,或者不加入。
事實上,聯盟組建到這一步,少一個劍宗已是無傷大雅。
可白石生還是咬咬牙同意了。
他打算見機行事,最差,也要讓那孩子有一條活路才是。
如今,到了這樣的對峙關頭,他才清楚,仙門這是根本沒打算讓阮清活。
他不知道,這個從七歲就領進門的徒弟,按照祖師爺的教誨一步步教導養育的徒弟,怎麼就非得落得這麼個下場。
如果一開始就算好了讓她死,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這一刻,白石生的道心產生了動搖。
他還沒來得及思索,便看到人群中有數人交錯換了方位。
竟是已經起了陣勢。
阮清身後,黑鴉大軍正蓄勢待發,謝晉元也謹慎地召來魔藤,護在阮清左右。
可這位魔神本人卻突然卸了一身魔氣。
謝晉元皺眉低聲:“怎麼回事,你不會以為事到如今還能和談吧?”
阮清皮笑肉不笑:“我沒那麼蠢。”
“那你這……”
“別問,問就是突然熄火。”
謝晉元驟然抬眸,看向空中各個方位。
夜空已被浩瀚星海點亮,七星灼亮的地方,果真有幾位大能壓陣,企圖借力天道,鎮壓邪神。
他們的算盤打的也確實響,阮清被暫且壓製住了。
隻要須臾,便足夠了。
爛柯山主人的琴聲向來一絕。
阮清這輩子沒聽過如此魔音灌耳,那些音陣單單對著她二人,橫批斜插,有幾道堪堪劃過臉旁。
謝晉元魔息完整,還能護住心脈,召來魔藤纏鬥。
阮清閃躲幾下,便已經心神震顫。
爛柯山這位已然邁入歸墟境,單單音陣,便已經讓她受不住了。
她強忍著喉中腥甜,積聚力量。
她的氣息貼到枯樹旁的中書石上,於是魔煞印記重燃。
她能感覺到,這裏封印著最多的力量,也有最多她殘餘的遺憾。
這一刻,天下是要換了新日,還是添數筆血仇,她都不甚在意。
謝晉元擔憂地看阮清一眼。
他不清楚,在心神受過這種程度的震蕩之後,她是不是還能控製好破碎的魔煞印記。
曾經天理昭昭。
可如今,天理卻在偏幫這些故意設計陷害的仙尊們。謝晉元不禁懷疑,就連裴逸的入局都是他們設計好的。
他們處心積慮,為昔日修界戰力天花板的人埋下一個弱點,等待引爆。
謝晉元苦笑,這兩人明明單拎出來都很強。
卻在這群人眼中,成了製肘對方的弱點。
似乎感受到謝晉元情緒的變動,阮清偏頭吐出口中淤血,肆意笑道:“安心,我這個人小氣,那家夥欠我的沒有還完以前,決不罷休。”
謝晉元:“?”
阮清早已背身:“不是說好,雨停之後,還要去山下小鎮玩?”
謝晉元眼中劃過一絲了然,無奈笑了笑。
他自知是攔不住的。
可他沒想到,原來那個目空一切,做什麼都攜著三分懶散的魔尊,竟然會有一天不懼魔煞錯亂,為一人試圖瘋狂一把。
他看著阮清閉目凝神。
她分明立在原地沒有動。
天邊的流水林木卻在飛速後退,直向無窮遠方,接壤浮天水送。
於是,那些最刺骨的風肆意流過耳邊,呼嘯卷來無邊暗夜。
這是比人間夜幕更勝幾分的墨色,沒有星辰,沒有月色,隻有無邊黑暗,似乎邁入永夜之中。
這暗夜襲來,仙門的人便失去了視野。
盡管都知道他們之間相隔不遠,可人在黑暗中的情緒還是會被放大數倍。
那些魔氣霧化,翻滾著從遠處湧來,直到阮清身後。
謝晉元不回頭都知道,那些黑霧中,必然有他百年來未曾相見的老友。
他壓低嗓音,控製住激動的情緒:“他們剛醒,恐怕不宜在此地開打。”
阮清點頭,她何嚐不知道這一點。
可她實在按捺不住暴戾的情緒,隻要想到那個人可能會怎麼蜷縮在一個角落裏痛苦著,她就抑製不住血液裏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