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流動著近乎詭異的寂靜,從陽牽著我的手一言不發的回到聽雲軒,用膳,到當前的對夜獨酌。他仿佛不屬於這個紛擾的世界,不屬於繁華的故裏香,甚至…不屬於那個公子陽。我笑了笑極輕,若無若有。我不懂他,即使是現在他就在我眼裏。
也許…這才是真實的陽。沒有月的未名潭,夜風襲襲吹來。感覺涼中微露出陣陣寒意,不凜冽卻略帶刺痛。燭火似明似暗的影子,在他細致深刻的俊顏上跳動。那微弱的一小簇火光出現在他如漆黑子夜的深邃瞳孔裏,形成一抹赤紅的顏色,但似乎…永遠也無法點亮他眸心深處,那盞指引他回家的明燈。他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般……彷徨無助。
我一驚,心裏有些惶惶然。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想要說點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隻能愣愣的陪坐在他的身旁。多情總被無情惱,從古至今,不管女人還是男人,隻要是墜落於這個滾滾塵世間,一身都難免情欲纏擾。紅塵俗世,誰又能免俗呢,陽…是憶起了那個被他藏匿在心裏的人了吧,思念是一副毒藥,讓人深深迷戀上它的滋味。一飲而盡後,要麼你被它毒死,要麼你就將它溶入你的身體,讓它成為你的無窮力量。
陽是怎樣,我摸不透。隻是自己變了,在痛飲了那杯自釀的毒酒後。從再次見到君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回不去從前了。為了堅守一個信念,我必須活著回曼都,回王庭,回到現實去麵對朝堂上那張我從來不想要的龍駕。
君我,原諒我對你的棄之不顧,原諒我……拾起桌案上的酒杯,我舉手而盡,嚐不出入口的味道。一如想念之於我是,隻能陳列在櫥窗裏的侈奢品,遙遠而又那麼蒼白無力。
接著又為自己滿上一杯,揭杯而起,誰想記憶也來搗亂。鋒利的似一把刀子,或輕或重的在左胸上方,留下悚目驚心的傷口,狂瀉出澎湃的思潮托著我,忽起忽落,似沉猶浮,隨波逐流。努力望向風中搖曳著的陽的身影,我傻傻的想著,醉了也好,至少自己不是獨自一人。同是天涯淪落人,今夜就讓我們相忘,在未明潭上也為嚐不可……
最後真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這句話,怎麼回到屋內也沒了印象。夜裏我依然睡得很不安穩,夢見君我背著我穿梭在空無人跡的街巷之間,四周烏黑一片,黑暗中仿佛有某種吞噬人的怪物,我瑟縮在君我的背上,感覺他的溫暖,給我帶來片刻的安全。突然我看見,君我肩臂上有血浸出,我大叫著讓君我放下我,去找人來。他卻直意要背著我繼續前行,我就猶如在幻影結界裏,那樣邊哭邊捶打著身下的他,恐懼心疼夾雜在一起,哭著哭著,我便驚醒了過來。
這一醒看見窗外,已是天色微亮。摸了摸臉,心無來由又是針紮。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為什麼我會有如此感同身受的真實感來。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鬆了一口氣,我擦幹兩頰的眼淚,暗自慶幸陽並未在身邊。不然解釋起來,還要費些腦筋。隻是這麼早,陽會去哪裏……
動身下了床,利落的整了整裙擺,本想喚來素娥問一下,素娥已自動出現在房間裏,手裏還端著盆熱水。
“小姐,你醒了。素娥,還說喚小姐起身呢。”將盆置於端架上,素娥替我拎來條濕熱的麵巾拭臉。
“這麼早,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接過麵巾我邊擦著臉,邊向身旁妝容整潔,穿著正式的素娥問道。
“小姐,你怎麼忘了。今天要上曉月潮,拜師呀。公子臨走時,還吩咐奴婢,記得千萬準時上船。”素娥理所當然的提醒起,我今天的日行安排,對她報以淺笑後,我有些奇怪,陽,不會讓我一個人獨自去麵對素不相識的一代名妓清影,這個我七天裏的師傅吧。
難以置信,我麵容平靜地詢問起來素娥,“素娥,這麼早,公子用膳了嗎”
“公子呀,準是有事,打早天未亮就出門了,哪顧得上用早膳”素娥收拾好麵巾,端起盆又出了屋。
陽是打定主意,不送我上船了。也罷,既來之則安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見識一下,這令無數人竟折腰的清影是怎生得個傾城模樣。
接過我手中的木梳,我見到素娥出現在眼前的鏡中,仔細的整理起我的發絲,口中還念念有詞,“小姐,公子囑咐奴婢,伊夢湖漲秋潮,小姐身子單薄,披上去年公子新作的那件雪貂披肩,免得小姐受寒遭罪。”
“喔,陽,可是真費心了。”管他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興致缺失的虛應了下,我也懶得去分辨。不過就一件披肩,明眼人看在眼裏,還不又如陽的意願,多生起一些事非來罷了。
不久,素娥為我梳了個蝴蝶髻,插上那支古怪的簪子,倒也雅致的很。“古人雲,人靠衣妝。我倒以為,小姐無須刻意妝容,已是貌比天仙了。”素娥說完此語,不由巧笑連連。
“貧嘴的小丫頭,一早起來就沒個正行,竟揀好的說。說吧,你有什麼事要求惜惜。”我沒好氣的看著鏡中的素娥,有點預感不會是什麼好事。
果然,在我轉身見到素娥從廳外的紙盒中,取出的那整套上等雪絲絨裙裝後,照理說我應該很高興才對,可現在我是隻差將那刺眼的白色,給連盒丟出門去了。雪絲絨,顧名思義,白如雪,輕如絨毛的絲綢。因為質地柔軟,加上保暖性好,一直被達官貴婦,宮廷,用來作冬裝的裏衣,或是秋裝皆可。因雪絲蟲,隻在彌珈境內而且並不多產,物以稀為貴,故此物在各國的價格一直不菲。
昨天還在聽沐屏說,怕給了這個落了那個,而開罪誰,今天倒好我拔了頭籌。想低調點都難呀,不用說,肯定又是陽授意的。
將潔白無瑕的衣服,擱在我眼前,素娥像背台詞,給我陳述起其間的利害,“小姐,這套衣物是今早戊時,繡莊派人專程送來的。說是公子吩咐,小姐拜師是大事,疏忽大意不得。大師傅是極自傲之人,如果小姐在妝容行為上稍有差池,隻怕大師傅會不屑授意。”此刻,我真恨不得揣上陽兩腳,偏又生不出拒絕此翻‘美意’的理由。
隻得冷笑了兩下,我便沒了反應。素娥見我默不作聲,似不樂意,苦哈哈的又對我說道:“小姐,你就聽素娥一句,公子這是為了你好。再說不就一件衣物嗎,小姐身上這件不也是二師傅的嗎”
什麼…,自己身上這件是豔穠的…,太大意了,昨晚在四方院自己,就應該注意到這些細節。進入到故裏香一直穿得是她的衣服,那…她看我的眼神裏包含著的嫉妒,是不是也有這層關係呢
“這件…衣物,真是二師傅的嗎”指著身上的裙子,我有點頭疼的問著素娥。
“那還有錯,素娥,見二師傅穿過。那是公子專為二師傅做的,聽人說公子覺得二師傅的衣服多以豔色為主,偶爾清雅也總是相宜的。”怕我不相信似的,素娥那張小臉一本正經的回應著我。
這就難怪了,自己一出場,就被陽在無意有意的設計著,步步緊逼,他到底利用我來做什麼,就為了引出要暗害清影的人嗎…,但他應該早就有所察覺,不然那兩杯酒是假的呀…
自己真不知該怎麼做了,好像每走一步都被陽牽著鼻子在走,真不甘心,但目前又別無它法,理智讓我接過雪娥手中的那件雪白裙羅,最後還不忘要讓自己看上去歡欣無比。真不知自己,是為了哪樁。
別無它法我換上了這件皎玉雪衣,看著成呆滯狀的素娥,心裏直發毛,“素娥,怎麼,這樣很奇怪嗎,算了,我還是換回來吧”
素娥聞聲,怔了一怔,急忙阻止我,“別,小姐,真美。素娥,隻是覺得小姐美,就連同身為女兒家的素娥,都快要嫉妒小姐的容貌了。”
“丫頭,今天真是灌了蜜,竟說些中聽的話。好了,惜惜穿上便是,你就不用在一旁念叨我了。這換下的衣物,就有勞素娥送還給二師傅了。”唇角微勾,我吩咐素娥善後。也該物歸原主,自己事後送還,豔穠想必隻會認為自己在示威罷了,這點,陽也是算計在內了的。既然阻止不了,索性隨他……看他到底要擺弄些什麼。
素娥這才應了聲,收拾整理起換下的衣物,退出了屋。一盞茶後,在她細心的關照下,我用了早膳急急的出了房,本以為會出故裏香乘車前往伊夢湖,沒想到素娥領著到我搭上前天的那隻小花舟。
自己真是沒長記性,渡過未命潭,順著涉水渠,我們便能順利便捷的入伊夢湖。如果,沒猜錯,曉月潮應該泊在渠入湖的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