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待幾天,本來在外麵出差的好好的。可是公司一道命令把我們都調了回來。沒辦法啊!”黑哥歎了一口氣說道。
從他的臉上我看出他的不甘和不滿。
“你最近還可以吧?”黑哥關切的問道。
“我還湊合,出力氣的還能怎麼樣啊!”我不無酸楚的答道。
“都一樣,慢慢來唄。大本還在速遞公司幹呢嗎?他怎樣?”黑哥想起了那個來自遙遠的西雙版納的大本。
“他還在那個公司,每天早出晚歸的。挺忙的。我早上都抓不著人!”我詳實的介紹著大本的近況。
“你說他一個學外貿的本科生怎麼就不找相關的工作去幹呢?”黑哥點了一下酒問道。
“他也想找,可沒有公司肯用他啊!一是他沒有經驗,另外他的形象也不符合公司的標準。怪可惜的!”我惋惜起大本來。
其實也在惋惜我自己,還有黑哥,以及全天下的跟我們一樣的畢業生。
“是啊,英語水平那麼高,不用真是太白搭了。不像我們隻是一個破大專生,三年什麼都沒學會。”黑哥像是在懷念自己的大學時代,更像是在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曆程。
“那可不!專業六級呢!誰讓咱們國家有這麼多人呢!大學生根本不值錢了!”我慨歎著。
告別了傳統的分配體製,如今的大學畢業生混跡街裏視如草芥。
“我有兒子就不讓他上大學,念完初中就行了!”黑哥計劃起自己的未來。
“關鍵是我們這輩子還能不能有兒子!”我更加悲觀。
“當然有了,什麼人都有結婚的權利!”黑哥對我的悲觀不以為然。
“房子都沒有,誰能和你結婚啊?”我繼續爭辯道。
“那我就直接回我的老家,城裏要是真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回去,你想過要回去嗎?”黑哥反問道。
“我到是想過這個問題,但我的臉麵往哪兒擱啊?”我為難的說道。
“來,來,說別的都沒用,先下去點兒!我都快光了,你怎麼還剩半瓶呢!大點兒口喝!別跟個娘們似的!”黑哥勸慰道。
我知道黑哥最瞧不起的就是娘們似的男人。
我大大的下了一口。
不禁劇烈的咳嗽起來。
“完蛋,說你完蛋一點兒都不假!”黑哥笑著說道。
“喝嗆了,你不知道我們老家的觀念太保守。考上大學那是多露臉多爭光的一件事兒啊,可是花了好幾萬塊錢念完大學又回去繼續種地過農村的日子,我丟不起那個人,我父母的臉都抬不起來啊。我很難,我感覺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我沒有任何退路。”我愈加悲觀起來。
“別那麼想,那不是有這麼一句名言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總看著別人的眼色生活你累不累啊,不是我說你!”黑哥開導著我。
“我終於知道觀念的力量了,有時觀念能把一個人淹死。我隻能在城裏繼續苦苦掙紮下去了。”我最後斷言道。
黑哥也愁苦的望了望窗外,再看看床鋪上依然熟睡的人渣。
“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若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不要去驚醒他。唐朝的詩人李賀不是困頓了一世了嗎?麵對他臨死的時候,卻對他的母親說道:‘上帝造成了白玉樓,叫我做文章落成而去。’這豈非明明是一個誑,一個夢?然而一個小的一個老的,一個死的和一個活的。死的高興的死去,活著放心的活著。說誑和做夢,在這些時候便見得偉大。所以理想假使尋不出路,我們所要的倒是夢。還記得魯迅的這段話嗎?我上學的時候還背過呢?現在我真的懂了。”黑哥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當然記得,那時我也不懂。”我答道。
窗外的陽光撒了進來。
照到床鋪上。
暖洋洋的。
可我倆此時的心卻是寒冷的。
我知道我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那就是我們不應該同情和可憐自己。
其實大學教育不過是提高國民素質的途徑和手段而已。
我們沒有任何理由強加給它就業的功能。
畢竟它不是單純的技術學校。
大本的不得誌不是教育本身的責任。
而是個體素質的拙劣。
他要是有一張能說會道巧舌如簧的嘴巴。
有一個俊俏油光的臉蛋。
有一個英俊瀟灑的外表。
他的命運就會不一樣了。
可這又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本就是大本。
不可能是德雲社裏的郭德剛。
也不可能是天王巨星張學友。
最重要的是能夠找到自己擅長的領域。
大本的悲慘結局警告了我們。
我記得當初我考大學報誌願的那會兒。
完全是處於一種好奇和衝動。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學費問題。
這個我不得不去考慮。
因為我的家境並不富裕。
我後來考上的那個大學也是所有學校堆兒裏學費最便宜的。
但我還是照樣交不起。
被迫選擇了國家助學貸款。
以致畢業這麼多年我仍然背負著沉重的債務包袱。
我為我的大學付出了代價。
生活在集體宿舍裏忽然變得簡單機械起來。
睡覺,吃飯,上網,有的還偶爾上上班。
就這麼幾個內容。
慢慢的人會越來越麻木越來越呆滯。
房門從外麵用鑰匙左右轉動著。
大本髒兮兮的走了進來。
還是一樣的程序。
但今天的情緒卻大不相同。
他一邊往裏走一邊罵罵咧咧的。
“真他媽倒黴,今個點兒真背!”他幾步跨進了房間。
“怎麼的了又,大本?”黑哥抬起眼皮問道。
“你回來了,我那個破車唄,又壞掉了,還得花錢!”大本長噓短歎的坐了下來。
這才注意到我和黑哥在宿舍裏大開吃戒。
“大本,一起吃點兒!小魏,你下去再買幾瓶酒上來,我給你拿錢,你等著!”黑哥費力的說道。
從褲兜裏摸出他那個大大的癟癟的錢包。
“你去,你去,快點兒,別磨蹭!”黑哥催促道。
我真有點兒喝高了。
說實話。
我根本沒什麼酒量。
一瓶就倒。
我的父親卻有著驚人的酒量。
一斤老白幹沒什麼問題。
可我沒有遺傳父親能喝酒的優良基因。
“我去,我去!”我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來。
但腳步已經不穩。
“別著別著,黑哥,我在外麵已經吃過了!你們吃你們吃!”大本連忙擺手推辭道。
大本不總在外麵吃飯的。
隻是哪天跑的路太多了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才會在外麵吃上一口。
但每次都很簡單。
炒飯抑或麵條。
沒有別的花樣。
我曾不止一次的勸過他。
“別總吃這些,那樣身體會受不了的!”我說道。
可他卻說那些炒菜太貴,做起來還麻煩!大本總是這樣回答我。
“淨瞎扯,跟我你還外道個啥!快去,小魏!”黑哥也站了起來。
他這個人喝酒上臉。
隻要沾上一點兒酒臉就唰的變成紅撲撲的了。真像個熟透的大蘋果。
我常常這樣做比。
如果在公司裏喝點兒小酒他是最容易暴露目標的。
而我則不然。
我是喝的酒越多臉就越顯白。
至於兩者的區別我並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酒量肯定不如黑哥。
也難怪有人這麼說做業務的人沒有一個不能喝的。
我能想象到黑哥在酒桌上的颯爽英姿。
跟現在也差不了太多。
“我真的吃過了,就在路邊的一家小吃部裏吃的麵條。你們還是快吃吧!”大本實心實意的說道。
“好吧,那我們就不管你了!小魏你那點兒趕快下去!”黑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我於是又不得不喝了一大口。
黑哥從上衣兜裏掏出一盒香煙。
牌子是七匹狼。
他輕輕撕開封線。
照著香煙盒的屁股彈了兩下。
煙卷就很聽話的蹦了出來。
他抽出一支放在嘴裏。
然後掏出打火機騰的把煙卷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