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伸著長長的脖子看著他。
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損樣。
我知道他是有所指的。
他認得我的東西。
在我住進來的那個晚上他就盯上我了。
沒辦法我把那個行李袋子弄到了我的上鋪。
他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我。
那樣子像是對我說。
“小樣,看你往哪兒放!”。
我至今都無法忘記他當時那種輕蔑的眼神。
似乎他跟我不是同類。
他不是人渣。
他不是那台巨大的造糞機器。
我嘲笑。
住在這裏的哪個人不是性格上有缺陷的人呢?
我那前年輕氣盛。
“我放的,咋的了?那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地方!你還欺負人咋的?誰怕誰啊!”我張牙舞爪起來。
這一舉動徹底把他鎮住了。
大本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什麼好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
他不是善於言辭的人。
他平時很少說話。
這是在以後的相處中一來二去了解到的。
大部分都持觀望態度。
他們隻是在觀看現場版的電影。
這種劍拔弩張的形勢還是被黑哥壓了下去。
“都少說兩句得了,在外麵誰都不容易,有那個力氣還不如多劃拉點兒錢呢!”。
最後他挪了挪他自己的東西。
給我騰出了一個地方。
我在內心是很感謝黑哥的。
他是從內容到形式接納我的第一人。
大本翻愣翻愣他的大眼睛算是息事寧人。
我知道這種集體宿舍不同於軍隊和學校裏的那種宿舍。
軍隊和學校裏的宿舍是有組織有紀律的。
它要求每個人步調協調一致。
我沒有當過兵。
也不知道軍隊裏的宿舍是什麼樣子。
但我有二十多年的學生生涯。
對學校裏的宿舍還是比較了解的。
按時起床按時睡覺,決不能有串空之嫌。
而我住的集體宿舍則不然。
它更像是一個小社會。
住在這裏的人有著不同的地域。
有著不同的社會閱曆。
生活習慣就更不一樣。
作為房東本身他也沒有管理宿舍的職責。
不客氣的說他連管理這個宿舍的能力都沒有。
住在這裏的人流動性相當的大。
昨天還住在一個屋裏的人。
第二天就不見了蹤影。
有幾張新鮮麵孔幾天後出現了。
我知道他們是加入我們人渣隊伍裏的新生力量。
在我和大本發生衝突以後。
我正式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我每天奔走在人材市場和我的宿舍二者之間。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但我到現在還沒有放棄我的理想我的追求。
每天我都按既定的路線走上一遍。
找工作變成了買彩票。
而五百萬的大獎卻總遲遲不來。
或是花落別人家。
我仍然心存奢望。
像我和大本這樣的衝突在我的宿舍裏不停的上演。
內容相同或是不同。
仿如湯菜裏的那一勺調料。
少之無味多之無趣。
我漸漸的明白了一個人生道理。
那就是人的棱角是在生活中磨平的。
不管你是一個有著多麼長多麼鋒利的刺兒的刺蝟。
在集體宿舍裏都會被磨平的。
這樣的生活可以磨礪一個人。
也可以摧毀一個人。
我就是一個身上的刺兒被磨平的刺蝟。
在這裏首要的是要學會隱忍學會適應。
但這個磨平過程是痛苦的是受盡萬般折磨的。
我試圖改變宿舍的環境。
用我的人生觀和思維方式控製整個宿舍。
但都無濟於事無能為力無果之花。
我最後舉起了恥辱的白旗。
我沒有了任何棱角。
我終於淪為名副其實的人渣。
我哀號。
我憤怒。
我慘烈。
在每天不停找工作的巨大壓力下我被迫放棄了我的理想和初衷。
走上了先就業後擇業的老路。
當然這樣的改變是一個電話給我帶來的。
後來我才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這個工作是我在人材市場舉辦的招聘會上隨便填了一個什麼表。
過了幾個星期才接到這個公司打過來的電話。
順理成章我擁有了平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工作是簡單的也是機械化的。
在別人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麼好的工作。
但對於我卻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在這個公司整整做了一年。
一年的時間也完成了我從學生到職業人的轉變。
在這個公司裏我接受到了正規的員工培訓。
那次關於感恩的心的培訓讓我想起了在老家的青春歲月。
我的老家是美麗的山城。
我的家被群山環抱著。
像個幸福的嬰兒睡在母親的搖籃裏。
我忘不了母親為我所做的一切。
是她為了我能夠上學竟然跟校長理論。
是她天天第一個起來為我們做早飯。
記得上高中的那會兒,我離家很遠。
每次從家裏返回學校的時候,母親總是天不亮就起來給我做早飯。
隻為了讓我趕在進城的中巴到來之前能吃上一口熱飯。
我感謝母親。
母親把她的愛全部給了我。
我像所有在場的人一樣情不自禁的落下了豆大的淚珠。
為母愛的博大,為母愛的的無私,更為母愛的寬廣。
我每天早出晚歸做著重複性的工作。
那時的工資水平極其低下。
基本工資再加上飯補就是我試用期的全部收入。
三個月後成為公司的正式員工再加上績效我的收入基本穩定在七八百塊錢每個月。
我不知道這樣的工作與我的大學教育有什麼關聯。
但既然沒有什麼關聯。
那我們還要所謂的高等教育做什麼?
我思索著這樣無聊的問題。
就跟思索宇宙中的終極問題無異。
我是活的生命。
需要食物來補充能量。
這樣的工作至少帶出去了我的一張嘴。
生活習慣成了集體宿舍裏無法解決的矛盾。
住在這裏的人都在這種矛盾中掙紮著,憤懣著,無奈著。
宿舍裏住的人主要有這麼幾種。
白天上班的,夜晚上班的。還有整年處在找工作狀態中的。
上夜班的多數是酒吧裏的服務生。
他們沒有固定的工資。
掙的主要是小費。
還有做投資的操盤手。
他們的作息時間必須跟著地球另一邊轉。
我上班的時候他們睡覺。
他們上班的時候我在睡覺。
但最大的問題不是來自他們。
而是那些整年處於找工作狀態的不安份子。
他們最大的娛樂活動是打牌。
一打就一天。
半夜裏他們還在遊蕩。
夜裏的宿舍更像是一個賭場。
那些嘴裏叼著香煙大喊大叫的人渣。
把整個宿舍弄的烏煙瘴氣。
他們其中就有後來我要說的“癟三”和“教授”。
癟三的得名是有來源的。
這個臉很瘦但長得卻很結實的山東人是個農民工。
小學文化。
他粗言粗語。
大腦沒有任何邏輯。
屬於四肢發達那類。
從他的話語裏可以聽出他是靠力氣起家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坦蕩蕩的君子那麼癟三就是常戚戚的小人。
他經常在人前吹噓他過去如何如何。
就像祥林嫂訴說兒子的故事一樣。
可沒有人相信他。
隻是對他冷嘲熱諷。
憑他那號人的智商是根本聽不出話外之音的。
我常常這樣認為。
教授顧名思義,是一個飽學之士。
典型的學院派。
因為他說的每句話都離不開他的學校。
他的學校怎樣怎樣。
他在學校的時候如何如何。
但他似乎忘記了他已經不在學校。
他在社會。
在他的腦袋裏裝著一套自己的理論。
他屬於空想主義者。
但這個人有一個優點。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還捎帶著空氣。
任何問題他都明白他都懂。
不管別人說什麼問題,他都能插上嘴。
他也是本科畢業。
從離開校園那天起就沒上過一天班。
我多次私底下問過他。
“你為什麼不找工作呢?”。
他說他一直在找,隻不過目前沒有合適的。
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我曾經的影子。
如今找工作再也不是你喜歡或是適合做什麼工作。
而是什麼工作需要你,接受你。
我不願意看到他這樣繼續錯下去。
但他從不著急。
他比我小幾歲。
我知道他有的是青春。
但幾年之後當青春不在的時候是不是還停留在原地。
他每天的生活很簡單。
籃球和經濟是他的生命。
不客氣的說他都不知道什麼是女人,女人能有什麼用。
他總說起他的愛情。
但我認為他的愛情也是隻存在理論層麵而已。
他也許不是處子之身。
但我保證他決不是和異性有了那種關係。
他在他的蒼白可憐的世界裏苟延殘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