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回京的事不到第三天就傳開了,有人看見他大白天地出入大理寺,雖說沒穿官服也沒乘轎子,但好歹他人是露了麵,有關他逃匿的謠言就難做準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薛睿使人刻意在茶館酒樓等人多熱鬧的地方散布他在鳳華府遭人劫持的消息,他本人亦多次出入蘅蕪館這等達官貴人聚集的場所,往往前簇後擁,風光依舊底氣十足,不見分毫心虛膽怯的樣子,形容亦無落魄,反倒讓人記起三年前,城碧公子曾經是名冠安陵城的風流才子。
薛睿這般高調的做派,自然而然傳到了餘舒的耳朵裏,好在她悉知他為人,並不生疑,隻道他這樣做法,必有他的原因。
果然,半個月後,京裏的風向不知不覺就變了,先前眾口鑠金是薛家有不臣之心,現在卻四處傳言有人眼看薛貴妃又有身孕,嫉恨薛家聖恩日隆,所以設計陷害。
最為顯著的收效是,朝堂上開始有人敢於站出來幫薛淩南講話了,興許是薛睿的做法放出一個訊號,給了右相一派人馬底氣。
就有一日,一十三位身居要職的官員聯名上書,求兆慶帝開恩,讓薛淩南重返朝堂議政,字裏行間無不是說薛相乃國之棟梁,君之肱骨,並且隱喻了前朝一位昏庸的皇帝,僅憑子虛烏有的罪名就錯殺了一名忠臣,大有兆慶帝不肯赦免薛淩南,就有親信小人而遠離賢臣的嫌疑。
兆慶帝在位一十四年,並無甚大功績能與列位祖先聖明媲美,不昧心地評價,他這個皇帝做的相當平庸,充其量是無功無過,但是恰恰兆慶帝不甘如此,他也想像安朝史上幾位明君一樣,開疆擴土,亦或是變法利民,做一個名垂千古的君王。
隻可惜,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他格外在意臣子們對他的看法,那份求赦薛淩南的文書被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幾次扔到牆角,又讓人拾了回來。
他不想讓這些軟語要挾他的臣子們如願,又不想坐實他們筆下的昏君,為此苦惱了半日,悄悄讓人宣了大提點進宮。
君臣二人不知談了些什麼,總之第二天朝會上,兆慶帝狀似無意地提到了薛淩南,說是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人影,怪是想念,隻字不提昨天有人聯名上書為薛淩南求情一節,一句話就傳喚他進宮敘話。
再到第三天,人們就重新在朝堂上看到右相大人的身影了。
......
下朝之後,薛淩南與幾位老友約定了隔日到了望閣下棋,回到府上,就讓人把薛睿找到麵前。
“這回你辦的不錯,不過你到底是自作主張,沒有同老夫商量,你記住,隻此一回下不為例。”薛淩南今天難得不那麼嚴肅,實際上他心情還算不錯,不然也不會選在暮梅亭見人。
薛睿回京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他未加幹預,卻也沒能想到,薛睿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左右輿論,並且煽動了一幹大臣為他聯名上書,迫使皇上不得不做出姿態,讓他重返朝堂。
“祖父教訓的是,孫兒記下了。”薛睿沒有居功自傲,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償還他欠下的業債,也是為報答薛家多年來的庇護。
“過個兩日,我便替你去求個恩典,讓你複職了才好,”薛淩南若有所指地看著他,“你不要悠閑了幾日,就故態複萌,再肖那些紈絝子弟流連花叢,不務正業。”
大理寺少卿這一職位,畢竟很有用處,棄之可惜。
“孫兒省得。”三年前撕破了身世那一道遮羞布後,麵對老人,薛睿是千篇一律地恭敬聽從,不似祖孫,卻似上官和下屬。
約有一盞茶,薛睿從暮梅廳步出,緩緩鬆了一口氣,薛淩南回到朝堂上,便可麵聖,要幫他官複原職不難。
他倒不是舍不得官位,而是眼下有一件事橫在他心頭,他必須要重回到大理寺,才能解決。
走下回廊,薛睿就看見他的小廝寶德站在不遠處的門洞底下探頭探腦地張望,一看就是在等他,他便招手讓人過來。
“怎麼了?”
寶德小聲回報:“老林讓人來送口信,說是有位姓薑的姑娘在忘機樓等您呐。”
薛睿皺眉,思索了片刻,就吩咐道:“讓老崔備馬車。”
薑嬅在這節骨眼上找他,必有所求。
***
半個時辰後,薛睿在忘機樓見到了薑嬅。
她顯然是喬裝打扮過,一身灰布粗衣,頭挽高髻,臉上塗了一層鍋灰,手捏著一方鬥笠,腳邊還擱著一根扁擔挑的竹筐,任誰看到她這幅模樣,都認不出這是東菁王府的小郡主。
“聽說你之前被人綁架了?”薑嬅看見薛睿從外麵走進來,連忙起身,下意識用手背蹭了蹭臉頰,擦掉一團汙黑,她眉毛打了個死結,悶悶不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