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除了薛睿昨晚剛剛回來尚不知情,其餘的都對這一出鬧劇有所耳聞,不妨瑞林會這麼口無遮攔地當著薛睿的麵兒提起來,當即就有人衝他使眼色,希望他趕緊閉嘴,沒見薛睿酒都不喝了嗎?
瑞林仿佛全無察覺,自顧自說下去:“幾處衙門都接了狀子,先後派人到餘府去提拿那位餘夫人,蓮房姑娘居然不買賬,打跑了官差,說什麼都不肯上公堂,口口聲稱是尹二老爺汙蔑她,這就讓人費解了,若不是心虛,為什麼不敢上公堂對峙呢?”
話末了他還去問薛睿:“你與她是義兄妹,應當比咱們這些外人知道得多,我就好奇了,難道這當中真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兒?”
劉炯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擱以前,瑞林哪兒敢這麼夾槍帶棍地和薛睿說話,還不是看著薛家失勢了,就輕狂起來。
“行了,就你話多,當個男人背後議論姑娘家是非,真不嫌害臊。”
劉炯老早就看不慣瑞林見風使舵的德行,人家風光那會兒,他跟前跟後,稱兄道弟,人家落難了,他就露出另一副嘴臉。
瑞林被劉炯嗆了一句,也不高興了,拉下臉道:“我問睿哥,你管得著嗎?”
劉炯狠狠悶了一口酒,冷笑:“我看你不順眼,管你怎麼了,不想喝酒就滾一邊兒去,少在這裏嚼舌頭。”
“你什麼意思?”瑞林惱羞成怒,拍了桌子站起來,別人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了,讓他怎麼能忍。
“我說人話你聽不懂?”
眼看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就要擼袖子幹起架來,裝聾作啞了半晌的劉曇不得不開口勸說,一手拽住一個——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自家兄弟能有多大仇,這麼計較幹什麼?坐下,都坐下,酒滿上,消消火。”
劉炯能不給瑞林好臉,卻不能甩劉曇的麵子,瑞林亦然,兩人氣呼呼地坐下了,但是撇過臉,誰也不搭理誰。
劉曇無奈,氣氛這麼僵哪兒還有心情喝酒,於是對薛睿道:“表兄,你看......”
“散了吧,”薛睿輕輕晃著酒杯,看著他們幾個,依舊是眉清目朗,不露聲色。
“我剛剛回京沒能緩過精神,坐下來就犯困,我去補一覺,就不送你們了。”
說罷,竟撇下他們,兀自離開。
劉炯心裏很是憋屈,薛睿比他虛長三歲,因是姑表兄弟,生來就比旁人親近,何況他打小就跟在薛睿屁股後頭跑東跑西,每回他搗蛋使壞,都是薛睿幫他頂包,就連他十三歲頭一回開葷,見了血發暈,也是薛睿悄悄帶他去城南找了郎中。
薛睿在他心中,比親哥哥也差不離了,然而薛睿眼下困境,他卻一點忙都幫不上,讓他怎能不鬱結在心。
幾人前腳跟後腳地離了忘機樓,林福將後門關好,進了廚房端出一碗醒酒湯給薛睿送去。
薛睿側臥在羅漢榻上,困極了,卻偏偏睡不著,看到林福端著碗碟進來,懶洋洋說道:“沒喝多少,用不著解酒,拿下去吧。”
林福退回到門口,又被他叫住。
“賬房上總共有多少銀子?”
林福低聲報了一個數目,停了一會兒,就聽薛睿道:“讓小六去一趟南林木材行,請貴叔過來。”
貴字打頭的都是薛睿手底下的忠仆,譬如貴六貴七,能讓他稱呼一聲貴叔的就隻有薛父留給他的心腹貴大。
林福走後,薛睿就從床上起來,用冷水洗了把臉,到隔壁書房籌劃。
見過薛淩南之後,讓他覺得薛家前景堪憂,受到皇帝猜忌的臣子,曆來都沒有什麼好結局,何況薛家昌榮日久,已過鼎盛之時,衰期不遠。
薛貴妃是受寵,但是幹預不了前朝,劉曇雖有野心,卻不如寧王積累多年的威勢,將來事發,他隻有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湘王閑散,他或許會幫薛家說話,卻無法力挽狂瀾。
若不能全身而退,恐怕薛淩南相國之位難保,一旦他遭貶,薛家也將不複從前。
養父薛皂於他恩深義重,他畢竟在薛家庇護之下長大成人,有此大恩大德,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袖手旁觀,縱不能扭轉乾坤,也要同甘苦共患難,才不枉為人。
而在薛家失勢之前,他需得為餘舒做些什麼,哪怕日後他護不住她,她也不會受人欺辱磋磨。
他將傾一己之力,為她辦大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