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有一片望春林,盡是天然野生的草木,春芳初吐,一入林中,入目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樹枝花椏上,點綴著一片片姹紫嫣紅,在這以假亂真的景色中,倩影叢叢,林中斷斷續續傳來女兒家的喁喁軟語,吃吃笑聲。
餘舒牽著薛瑾尋的小手,信步探春,尋找著合適的掛花彩之處,不時有一兩個正值懷春的少女從她們麵前追鬧而過,頓留步,偷偷竊竊瞄一眼她們身後人影,便嬌羞地捂著帕子跑遠了。
餘舒扭頭瞅瞅不遠不近跟在她們身後的薛睿和馮兆苗哥倆,也不免俗,會想要多看幾眼,一個是英姿灼灼的男兒,一個是青蔥朗朗的少年,踏春而來,好不賞心悅目。
在林中遊蕩一周,馮兆苗眼尖地在路邊找到一株小巧的木槿,鼓動薛瑾尋將剪好的紅色花紙輕飄飄掛在枝頭,餘舒則是看中了一株駝背的老榆,踮著腳將薛小妹送的那條五色彩締子高高掛起來,打了個死結,合掌拜了拜花神,不管靈不靈。
薛睿看到餘舒拿出那條精編細作的彩繩來,倒是有點驚訝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子,這禦賜的霞絲是他前陣子特意送給她留作今日之用的,僅有六錢輕的一縷,沒想到她會轉送給隻有一麵之緣的餘舒。
“好啦,我瞧今日天晴的很,咱們不如過去春瀾河上瞧熱鬧?”馮兆苗看兩個女孩兒都求拜過花神,便出聲提議,這林子裏姑娘家太多,他甚有些不自在,不想再轉悠下去。
薛睿看出他小心思,用目光詢問兩個妹妹,薛瑾尋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便轉頭去瞧餘舒。
餘舒不好拂了馮兆苗的興致,便點頭說好。
於是一行人原路出了林子,上車上馬,朝離此地不遠處的春瀾河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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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舒原以為今天這日子,來看雙陽會的人不比龍抬頭那一日的多,誰知到了地方,照樣人山人海,不望邊際。
下車前慶兒給薛瑾尋套上一件短鬥篷,遮上寬鬆的冒兜,以免被外頭那些登徒浪子們瞧去了,見餘舒麵上一無遮攔,便討巧地從包袱裏抽了一條香帕遞給她。
餘舒搖頭笑笑,拒謝了,她又不是千金之軀,一個易客之身,本就是入世之人,講究自由自在,無需要遮遮掩掩的,這張臉又不是見不得人。
薛睿和馮兆苗將馬匹牽到一棵樹下拴好,留下車夫照看,帶著餘舒她們往河岸邊上走。
餘舒聽到遠處擂鼓聲,好奇問道:“怎麼今天不是花朝麼,這裏人還這麼多,都不去郊外踏春?”
馮兆苗仰著臉,笑嘻嘻地和她道:“就是今天才熱鬧,你不曉得今日太承司有一科放榜嗎,貴人們都在瓊宇樓下了賭注,等著相個三甲出來呢!”
餘舒不解其意,看向薛睿,後者又詳細給她解釋了一通:
原來是雙陽會開始之前,幾位皇子們就早打聽好每一科有望高中的考生們,擬了名單出來,待到雙陽會上這些人才露了麵,就派人拿帖子大大方方去請到瓊宇樓下,有乾坤二席掌眼相看,至多留下三人,將名帖張在瓊宇樓中做賭,等到揭榜那天,會有官差前去太承司抄榜,再到瓊宇樓布告,端看誰人獨具慧眼,相中了良材,便能在宮裏那位麵前露臉。
餘舒聽懂了,這不就是博彩嘛,別人賭球賭馬,這裏賭的是人。
馮兆苗忍不住在這裏插嘴,“蓮房,你還不知道吧,九殿下請去赴會的那位小師姑,初三易理放榜那天竟然相中的三個人全都榜上有名,更有一位還在三甲之列,讓九殿下出了好大風頭!”
餘舒驚訝,“這麼厲害?”
薛睿眸光一閃,點頭道:“水筠姑娘和道子同出一門,乃是龍虎山太一道高足,手段不凡。”
身為太史書苑學子,馮兆苗滿臉羨慕道:“可不是麼,我聽人說她在瓊宇樓上,使得一筒神秘黑簽,見了人就知道是好是壞,有無前程。”
餘舒摸摸下巴,心說景塵師承了懷賢真人的渾天卜術,那水筠小師妹乃是親傳弟子,會有一門奇術傍身倒不奇怪。
想到這裏,餘舒不免記起她那有緣無分的恩師青錚道人,心情微酸,同樣是拜高人為師,可憐她隻學了個半吊子。
正在此時,前方爆發出一陣喝彩,有人高喊著“來了來了”,人潮突然湧向一個方向,餘舒不知情況,拉緊了薛瑾尋,以防走散。
“這是怎麼了?”
馮兆苗踮著腳脖子,興奮道:“是報榜的人來了,我去看看!”
說完就猴急地躥了出去,薛睿倒是沒有動彈,依舊跟在餘舒和妹妹身邊,避開人群,走到河邊一棵柳樹下站定,對她們道:
“我們在這裏等他,前麵人多,你們兩個女子,就不要去擠了。”
餘舒點點頭,看到一旁有捏泥人的藝人,就和薛小妹上前去挑選,並不怎麼關心瓊宇樓那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