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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回程的馬車上,餘舒趴在窗子邊,看著騎在馬上的馮兆苗手舞足蹈地講著白天在瓊宇樓所見。
“...官差們抄了榜書回來,就在樓下的台子上回報,風水一科總共有六十來個人晉師,從榜末到頭甲,監官們取了瓊宇樓中的幾張名帖一一對照,你們猜怎麼著!?”
馮兆苗陡地拔高了聲音,“九殿下那裏,竟然相了個榜首出來!當時瓊宇樓就炸了,那位榜首恰巧就在樓外麵,被請到台子上說話,因為隻有九殿下掛他的名帖,遵照祖宗規矩,當場就拜成了九殿下的門人,我看著其他幾位貴人們眼睛都紅了!”
怎麼能不眼紅,大衍三年一試,六科榜首的地位比同殿上探花郎,定出身為當朝大提點的門生,不出意外,將來出入司天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能光明正大地收為己用,可不是撿了個大便宜麼!
餘舒泛著嘀咕,猜測這八成又是那水筠師妹的功勞,不得不承認小姑娘確實有能耐。
靈光一動,她轉念想到別的,眉眼忽地笑開——
有了水筠這珠玉在前,跟在劉灝身邊的紀星璿想要憑借這次雙陽會出頭,怕是要希望落空了。
薛睿騎馬在側,臉上雖然掛著笑容,眼中卻藏有一抹擔憂。
一行人回到忘機樓落腳,酒菜還沒上來,薛睿便借故先行離開了,臨走之前囑托了馮兆苗晚點護送餘舒和薛小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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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春瀾河上雙陽會便散了,權貴們各自歸去,回府的回府,吃酒的去吃酒。
夜幕降下,寧王府中,直通書房的長廊上一路靜悄悄的,“嘭”地一記重物落地的重響聲,驚飛了屋簷下幾隻野雀兒。
“廢物!”劉灝眯起眼睛,踩著腳下一地花瓶碎片,怒視跪在幾步外的探子:
“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耗費了這些時日調查來的名單,上頭竟連一個三甲的人選都沒有,養你們何用!”
難怪劉灝會發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是紀星璿的相術再好,也很難從一窩雞裏挑出鶴來,是故他雖對紀星璿略有微詞,但是最惱的還是一夥辦事不利的手下。
他素來沒將劉曇那個假道學的弟弟放在眼中,這兩回竟然被他橫插一杠,壓過一頭,叫他怎能不氣!
那探子頭領冷汗津津,埋頭恭順道:“啟稟王爺,實在是今年參加大衍試的易客過多,屬下們不能一一調查,難免有所遺漏,求王爺恕罪。”
“還敢狡辯!”
眼看劉灝抓了桌上硯台又要丟出去,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適時出聲勸道:
“殿下息怒,且聽我一言。”
劉灝轉過眼,對上那中年人,臉色好了許多,“先生請講。”
中年人沉吟:“今日雙陽會上,並非是殿下一人失之交臂,放眼看去,另幾位皇子也都沒能如願,隻有九皇子一枝獨秀而已。照這形勢,依毋某來看,其實未必沒有好處。”
聽出他話中有話,劉灝眼睛一亮,揮手便讓書房中閑雜人等退去,隻留這名謀士。
“那依先生之意,此局可有破解?”
中年人朝前兩步,附耳獻計,“屬下鬥膽,經過今日風頭,九皇子已是惹了眾怒,恐怕人人想要除他臂膀,但在觀望之中,生怕惹了嫌疑不敢動手。殿下何不先下手為強,再將禍水東引......”
這般如此低語一番,劉灝目中寒光閃爍,嘴角漸漸勾起,稍加思索,便覺此法可行,對那謀士投去一眼讚許,拍拍手掌,揚聲道:
“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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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京城另一處,薛睿在別館找到了九皇子劉曇,正在花園長亭中月下獨酌的劉翼見到他來,難掩笑容地舉杯邀道:
“表兄,快來與我同飲一杯,今日瓊宇樓上的事你可聽說了?”
薛睿踏進亭子,看到他這向來沉穩的表弟此時正一臉春風得意,沉了沉臉色,當頭一句棒喝:
“你還有心情喝酒,可知別人已經算計到你頭上了。”
劉曇一驚,當即酒醒了三分,沉思片刻,詢問道:“表兄的意思,是我今日這風頭出的太大了嗎?可是你那次不是告訴我,這次雙陽會是個好時機,我如能在父皇麵前爭得三分勢力,叫別人不敢小覷,如此不好嗎?”
薛睿暗歎一聲,心說他常年在山中,到底曆練不足,想到祖父昨晚在書房對他的囑咐,竟然將今天情景料了個八分,看看劉曇麵上糊塗,輕輕搖頭,低聲道:
“樹大招風,以你今日處境,實不該太過招搖,此事,應當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