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從黑暗中走出來,來到橘黃色的燈下,果真和療養院中的那名小孩長得一模一樣。夏目看著他,問道:
“是你將我們帶到了過去?”
小妖怪垂著頭,一副膽怯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用手揉捏著自己的衣角,低聲回答:
“嗯,我叫空華。”
夏目和名取仔細地看著他,此刻的妖怪和那段記憶中的孩子不僅僅是長相相似,連年齡也看不出任何改變。
夏目貴誌突然明白了,麵對麵地站著的妖怪小聲地問:
“那之後不久,你就,死了?”
對方依舊微微地垂著小腦袋,點了點頭。
空氣裏流動著黑壓壓的哀傷的空氣,夏夜裏風冰涼入骨,夏目貴誌的手,慢慢地輕輕地放在妖怪的頭上。
“到屋裏來吧。”
他在他身上,聞到一點熟悉的遙遠的味道,穿越過妖怪的存在,又看到許多許多年前那個夏天的他的外婆,長發少女銀鈴的笑聲回蕩在綠色的空氣中,被陽光烤成橘黃色的路上,搖曳著樹木的陰翳。
而呼吸在她肺腑裏的,也是他曾真實呼吸過的空氣。
兩人將妖怪領進名取的房間內,名取為兩人(一妖怪?)各自斟了一杯茶。夏目抬起頭,發現鍾表的指針已經指向九點三刻。
沒想到竟然這麼晚了,再不回去的話同室的同學……
“我去吧。”
站在他旁邊的名取突然說道,仿佛隻那一抬頭的動作和眉間一點小小的緊蹙,就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朝少年望去,慢慢說道:
“告訴他們今晚你不回去了……?”
說完突然對上他的眼神,露出了一個曖昧的打趣笑容,看得白衣的少年額頭上突然滲出一顆冷汗來。
名取先生有時真是……
看著名取推門走出了房間,妖怪還不太自在地站著,夏目笑著牽他坐在柔軟的坐墊上。
“不用這麼拘謹,你找到我一定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吧?”
隨著他的成長,這幾年總是出現將他錯認成夏目鈴子的妖怪,他都快見慣不怪了,而眼前這隻傻乎乎的妖怪想必也是因為自己的長相,在它苦惱地尋找了鈴子許多年後遇到他,於是也將他認成了當年那名少女。
“不過,我不是夏目鈴子。”
他這樣說著,沉默片刻後,小妖怪才抬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回答道:
“我知道——她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這樣的對話,在安靜昏黃的燈光下,分坐於對麵的人與妖怪不免雙雙傷感。
比起它們來,夏目貴誌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那個一開始就不存在於他生命中的人,她帶給了他許多,讓他開心的,讓他孤獨的,讓他覺得幸福的,讓他深為煩惱的,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所越來越想要去探知關於她的任何一點細節的願望,卻越來越強烈。
他已經過了隻會獨自偷偷哭泣的年紀,在時間的沉澱裏慢慢地脫胎換骨。
“我以為你在找她……”
妖怪搖搖頭。
“鈴子姐姐死時我有偷偷地藏在她的門外,我要找的人不是她。”
停頓了一下,它懷著滿心期望地看著夏目。
“我、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珄芒!大家都說你很厲害,所以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出現……”
在妖怪殷切的目光中,少年連“你就算在這裏等,萬一我一直不出現呢”的話也說不出口。
妖怪的頭重新垂下去,因為提到許久以前的事情,想到這裏便內疚地紅了眼眶。
“我死了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我看到的雪就是它的身體……如果知道自己的任性會害死它的話……我一直非常非常後悔。”
夏目看著它,對它說出最嚴重的一種事實:
“可是如果它已經消失了,就算怎麼找,我們也是無法找到它的。”
妖怪抽了一下鼻子。
“嗯,但是不久之前我打聽到,似乎是有關它的事情,我也不確定那隻妖怪是不是就是它,平日大家都愛欺負我,也不喜歡我,我自己能打聽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拜托你,夏目君!”
於是,人和妖怪又陷入短暫的沉默中,幾秒後,夏目看著杯中平靜的茶水。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打聽清楚的。”
趁著短短的幾天假期,多向附近的妖怪大廳,或許能夠知道珄芒究竟是否已經順利地轉世並成長了吧。
“喵嗚——”
隨著一聲絕對不帶善意的貓叫聲,門不知何時已被外麵的人拉開,在妖怪連謝謝都還來不及說的時候,一隻貓撲了進來,嚇了妖怪好大一跳。
貓先生一衝進來就徑直撲到夏目身上。
“你這個笨蛋,不要什麼忙都亂幫啊!”
說完還在少年臉上拍了一巴掌。
“老師,你怎麼來了?”
夏目將貓從肩頭上拖下來,又驚又喜地笑著將它放在自己腿上。
而後門外出現一張英俊的男人的臉,朝他抱歉的一笑。
“我正碰到它獨自在外邊溜達。”
男人的出現更是讓夏目吃驚,現在距離他出門前後不過五六分鍾。
“名取先生,你的動作可真快——”
男人回答道:
“我出去的時候正好還遇到你那群在外邊溜達的同學罷了。”
在轉告消息的同時還被纏著要了一推的簽名,否則當然會更快。
名取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過來,自然而然地坐在夏目的旁邊,遭了貓先生一個白眼。
隨即,一直笑著的著名演員便想起什麼來。他起身從櫃子內翻出一盒精致的點心,分成四份用小盤子盛著,其中一份放在自己旁邊的地板上,而後對肥胖的貓一笑。
“請用吧。”
頓時聽到“喵嗚”一聲,體型碩大的貓已經敏捷地從夏目的腿上跳到了地上,用前爪抓起點心便毫不客氣地享用起來。
男人的眼睛在鏡片下泛出一絲精銳狡黠的光芒,以隻有自己能聽得清楚的聲音說道:
“要討好一個人,首先得學會討好他的母親。”
雖然這隻貓根本與他所要好好保護的那個人沒有半點血緣牽係。
而這時白衣的少年才猛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剛才貓先生當著名取的麵說話了,但是從外進來的男人竟然一點也不驚訝,仿佛他早已經知道這件事情。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問過自己任何與貓先生相關的問題,甚至根本沒提過它……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自然而然。
於是在這樣的思考中,夏目貴誌看著名取溫和又帶狡黠的側臉,突然明白,這或許就是屬於這個人的體貼。
男人伸手摸了摸貓先生的頭,在夏目想得入神的時候,突然一回頭,對上了少年遊離的目光,便朝他一笑。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在男人的問話中,夏目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上一陣熱,連忙咳了一聲回過頭,想起房間裏還有一隻等待著幫忙的小妖怪。
要找一隻知道姓名的妖怪聽上去並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但是當少年累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也沒有探聽到任何一點實質性的東西,不免覺得自己太沒有用,沒有想到珄芒真的是那麼罕見的妖怪,甚至有許多附近的妖怪根本就不曾知道它的存在。
知道的那些也僅僅能回憶起幾十年或者數百年前的事情,最近的幾十年珄芒在它們的生命裏杳無音信。
而它們口中所講,和名取所告訴夏目的也沒有太多出入:從這種妖怪所存在的時候起,全天下就僅僅有著著兩隻,一雌一雄,雌為霧澠,雄為珄芒:霧澠通體火紅,為朝日之色,珄芒則通體雪白,為皚皚色:一晝伏夜出,一與之相反;霧澠轉生之前身體將會融化於水中,珄芒則將身子解化為狀似雪花的物體,最後慢慢消散。
就在幾年之前,還有妖怪遇到過霧澠,珄芒卻完全從他們的視線中被抹殺了。
而劊子手,就是夏目身邊這個在身前一直想要看到落雪的妖怪。
“就算它真的死了,那並不是你的錯。”
雖然夏目這樣告訴它,但並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他甚至想,在這幾十年中,它究竟是懷著如何的自責心情度過。
幾十年,幾十年會讓世界翻天覆地的改變,讓初生的嬰孩滄桑,幾十年裏不斷地孤獨找尋與自責,沉甸甸越積越重,它又還能承受多少?
學校那邊的集體活動有名取出麵告了假,年輕的女老師看到偶像的時候,花癡的心兒差點從眼眶中跳出。他們片刻不停地打聽了一整日,直到太陽落山。
夏目累得幾乎趴在了地上,但他隻有回到學校之前的這兩三日的時間,他不想片刻耗費,也不想再看到小小的妖怪臉上呈現出更深的自責,還有絕望。
不知道這叫空華的妖怪有沒有注意到,它的身體時常出現透明的症狀,貓先生私下對夏目解釋,這是因為本該投胎的靈魂卻固執地在這世上逗留,隨著時間的流逝,若它始終沒有進入下一個輪回,最終將徹底的消失。
——少年聽到這裏,無奈驚訝的同時覺得這竟是如此諷刺,因為它令一隻妖怪從這個世界上死去了,所以自己也將以同樣的結局去償還它虧欠它的一切。
他在昏暗的樹林中,感覺一陣失力,如果自己真的幫不了他,難道真的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它煙消雲散嗎。
夏目貴誌無力地靠在一棵樹上,縱然是夏天,山中的夏夜也透著幾分寒意的冰涼。
夜風過去的時候,胳膊上剛感到刺膚的涼意,一件外頭落在了肩上。
“別感冒了。”
昏暗的空間裏,男人帶著笑意的話在極近的距離內收入耳內,手電筒的光在地上圈出分離了淡淡層次的光暈,風帶不走。
在帶著名取體溫的溫暖包圍中,夏目貴誌心中那樣的吃力與無助突然才在這樣昏黑的世界裏減弱了一分兩分。
妖怪的事情,他從來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忙,去擺脫,去完成自己本不應該做卻終究忍不住出手的一切。許多事情,本與他無關,卻與夏目鈴子有關,就仿佛那少女在數十年前就料到將來會有這樣一名少年,揀她的爛攤子,完成她隻隨心所欲的做了一半的事情,為這些那些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但是許多年以後,他也會力不從心,她又是否知道。
這一天幾乎一無所獲,幾人回到名取下榻的地方,少年心事重重,奔波了一天卻累得厲害,很快就睡著了。
空華坐在屋簷下,抬頭看著天空中並不是特別明亮的月亮,它不需要睡覺,抱著膝蓋一夜無眠。
貓先生鑽進夏目的被窩,毫不客氣的四肢大攤迅速占據了被窩裏大片空間。
名取沐浴出來,少年已經陷入漸深的睡眠。
名取熄燈躺下來,在離他一尺之遠的地方,看到少年淺金的頭發微微耷拉著蓋著眼角,黑暗之中,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也能將他睡熟的樣子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天他也累壞了,雖然派了不少手下四處探尋,卻收效甚微。他知道夏目貴誌心中究竟在想什麼,就像屋簷下那隻自責的妖怪,他也一定自責於自己的無力。
夏目貴誌,他向來就是這樣一個善良得讓人歡喜又懊惱的人。
熟睡中的少年被貓先生擠著,露出一整隻胳膊,溫涼的手放在名取的被子上邊,男人便微微的笑著,從被子裏伸出手去,握了那隻五指纖細的手掌,名取希望在夢中,也能有這樣一隻手,堅強有力地牽引著善良的少年勇往直前地行走。
這個夏天青春正盛,日光在明亮的晨間喚起山野林間的風聲鳥啼,夏目貴誌醒來的時候,名取正在安排手下今日的行動。
空華坐在名取的旁邊,不做聲地聽著,貓先生還在被子裏呼呼大睡,這個早晨屋內一切的步調不疾不徐,仿佛正值一場閑適的假期。
但他眨著眼睛,很快想起這不是一場悠閑的度假,他必須要在一兩日內完成一件事情,為一隻妖怪,為夏目鈴子,也為自己。
夏目從被窩裏坐起來,妖怪和英俊的演員聽到動靜,,同時轉頭說了一聲:
“早安。”
“早安。”
希望這一天會有所收獲,在初盛的日光照耀進榻榻米的斜斜影子裏,夏目一邊笑著回答,一邊如此期望。
但是任誰都沒有想到,收獲竟來的如此之快,之直接,之震撼。
在看到那隻妖怪的那一瞬間,不管是空華還是夏目,甚至向來沉穩淡定的名取,都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呼吸都幾乎忘記。
少年在下午五點斜斜的灼眼的日光下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著穿越至許多年前的未完的一場夢。
夢中仍舊是夏天,是陰涼的林間青綠的湖,仍舊是小小的病弱的孩童,仍舊是自己與名取先生,仍舊是那隻自由逍遙於世的小龍,隻是少了一個夏目鈴子,多了一隻貓先生——所以,這終究不是夢,是交替在時空中的一場重逢的光景,像漫畫中湊足了七顆龍珠後願望即將實現的場麵,讓人心跳加快,不知所以。
它比數十年前時,要長大了一些,如果從死亡之時開始便重新開始了下一場的誕生,現在正是它從幼童時期朝少年時期的轉型。
妖怪一如許多年前,從湖的那一邊的草叢中突然出現,並緩慢地由湖麵上空朝眾人飛過來。
“你們在找我。”
停在幾人麵前的妖怪,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聲音像人類十多歲的孩子。仍舊如同那一年,通體耀眼的雪白潔淨,莊嚴而溫柔。
“所以我早早地醒了,飛到這裏等你們。”
而後它嗚咽著看向了麵前的空華,“嗚唧”地叫了一聲,撲扇著小翅膀湊上去親熱地蹭了對方的脖子。
“是你,我記得你。”
縱然經過重生的輪回,也記得自己為何會經曆那麼切膚的痛,在身體分化之時,剜心刺骨是不可避免的重生的前奏。原來一切都已經經曆了一場夢一樣的時間,在再一次於陌生之地睜開雙眼的時候,那一個湖,湖岸的少女與羸弱的孩童,都仍舊存在於記憶。
然而空華並沒有露出重逢時刻應有的驚喜,珄芒側過小臉,才發現對方竟然已經淚流滿麵。
“對不起……”
小孩子這樣說道,說著便終於在天底下放聲痛哭,如同很多年以前,他同樣以單薄而稚嫩的聲音在這個季節裏放聲高喊著“謝謝”。
而後在這本該自由的天底下,被自己的責備束縛的靈魂,就如此的徘徊在這個走不出的迷途中,轉眼數十年。
雪白的小龍睜著眼睛,疑惑地在可以用大聲號啕來形容的孩子麵前“騰騰”地扇著翅膀,緩緩地圍著他繞著圈兒。
孩子一邊大哭著,一邊擦著鼻涕,隔了很久才不斷地抽泣著。
“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我、我以為你死了……”
他尋找它多年,隻不過是為了說這樣一句抱歉,卻因此變得孤獨,變得失去了許多許多,很多年以後再次見到珄芒,終於有機會對它說這樣一句話,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的真實,他等了太久了。
在空華說出“對不起”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許多,變得很輕很輕,像頭頂上漂浮的柔軟的雲朵,像那一場溫暖的潔白的雪,緩緩地降落在身上心中,再沒有任何,可以再讓他哀傷失望,讓他孤寂地尋找。不管自己會不會取得它的原諒。
“為什麼要道歉,那時我自己做出的選擇,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況且,我並沒有死。”
珄芒這樣回答,讓空華和夏目都吃了一驚。
少年一直認為很多年以前它是為鈴子所逼,才不得已在幼年時期便經曆了一場不該有的“死亡”。這時他突然記起,名取對自己所說的:
“你怎麼知道不是它自願的呢?或許對於它來說,這正是實現自己價值的方式……”
原來,自己和空華一樣,一開始就想錯了最重要也最簡單的事情。
這麼多年來活在自責中的妖怪,原來本就不必如此。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借口任何的安慰,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卻竟然被自己刻意忽略了。
而且,錯得這樣慘不忍睹,錯得這樣寂寞。夏目又想起鈴子,想起妖怪們口中那個無拘無束要稱霸天下一般的少女,或許自己對她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距離真實的那個她還有著追趕不及的距離。
“那個時候,我經常看到你一個人在湖邊,其實我很早就想要向你打招呼。”
妖怪如是說道,不知是否是錯覺,露出一點羞澀的表情。
“直到後來夏目鈴子找到我並告訴我你的事情,所以我自己才作出那樣的提議,我隻是希望幫你實現那個願望而已……”
孩子聽完,久久不語,連抽泣也忘記了,而後很久,又哭了起來。
那個妖怪哭累的傍晚,有靈魂進入嶄新的一輪輪回。它終於在自己消散之前完成許多年來積壓在心中的願望,開始一段起始於沒有別離沒有等待的全新旅途。
“謝謝你們,夏目君,名取先生,謝謝你,珄芒?——”
揮著手,看著那一縷靈魂化成光輝遠去,夏目心中緊繃的弦放鬆之後,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累。
和珄芒告別之後回到旅店,還恍惚的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
因奔波與緊張而疲累不已的少年和昨晚一樣倒頭即睡,夜晚的旅店安安靜靜地播放著路過庭院的風聲,貓先生照常擠在被窩裏,這一次甚至直接將少年小半個身子都拱出了被子。
名取躺下來的時候,不再隻是握著那隻蒼白細長的手。
他將少年報過來,放進另一個被窩裏,將枕頭輕輕地塞到他的頭下,輕輕地抱著他入睡。
英俊的萬千人追崇的演員,盡管也同樣很累了,卻在淡淡的燈光下,微笑著溫柔注視著少年的睡顏。
“夢到什麼了,傻瓜……”
睡夢中的少年如同平常一樣,微微地蹙著眉頭,仿佛總是在煩惱。名取伸手撫開夏目貴誌眉間那點蹙起的紋理。
“明天不管出現什麼妖怪也別管了,好好玩一天吧——我們一起。”
叫夏目貴誌的少年,在溫暖的夢裏,看到一場絕世的大雪。紛紛揚揚,紛紛揚揚。
不知季節地點的天底下,貓先生笨拙地奔跑在白色的雪幕中,很快消失身影,又很快從白色的世界中出現。
夢裏有一大群妖怪,簇擁在雪地燃燒不熄的篝火旁,喧鬧地嬉戲。
夢中屬於雪的世界裏,遠遠的有長發的穿高中製服的少女,高傲而青春地咯咯大笑著,牽著身邊妖怪的手。
他站在鏡頭之外,看那一場自己無法參與的遙遠的盈滿白茫茫的盛宴,終於覺得快樂,終於也覺得孤單。
他垂著頭,心裏突然突突地跳的疼痛,想要說什麼,嗓子卻如同被堵塞了,艱難地發不出任何音符。
“你不是屬於那裏的。”
夢中傳出熟悉的男子的聲音。
“……回來……貴誌……”
他是屬於哪裏的誰的呢,誰知道呢,隻是那聲音逐漸清晰,伴隨著身體被輕微的晃動,那一場霸占了天地視線的景致逐漸地消失不見。而後,夏目貴誌睜開了眼睛,看到頭頂上男人溫柔關心的神情,感到自己雙眼眼角一路的濕意。
那場夢,終究不是他的,夏目鈴子,從來不存在於他所在的歲月。
隻是他知道,他終生也會找尋,關於她曾經行走的軌跡,關於他的外婆的一生,如同那一場降落於浩浩天地的夏之雪,在真實的時空裏,永不停歇地下在隻屬於它們和她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