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濕奴是宇宙和所有事物的維護者。為了拯救世界、人類與諸神,毗濕奴屢次化身下凡,主要有10次化身:靈魚、神龜、野豬、人獅、侏儒、持斧羅摩、羅摩、克裏希納、佛陀和白馬。

這個電話接得毫無征兆。米非收到一個雜誌社寄來的用稿通知。手頭的一個中篇順利開了頭。跟肖肖去逛街時淘回一條豹紋的裙子,高腰,帶弧度的裙擺收斂了豹紋的野性。穿上這條裙子,米非覺得自己是個成熟女人了,渾身散發果子的甜香。

一個人的晚飯總是潦草的,米非吃了半塊桃酥和小半隻西瓜。沒有吃完的瓜,打了汁,加了半袋珍珠麵膜粉。粉很細,浮在粉紅色的西瓜汁上麵,米非很有耐心的一點點攪動,想要和勻它們。西瓜汁有清涼鎮定的作用,今天和肖肖在太陽底下逛得時間有一點點長了。

米非用刷子把麵膜塗上臉,還沒有完全幹透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米非不太情願地接通電話,小心冀冀地將話筒提起移開一點距離問,“喂?”

“是米非嗎?我是薛安知的朋友。”

米非以為是找薛安知的電話,說:“薛安知不在,你打他手機吧。”

電話裏的女聲不急不緩地說:“我不找薛安知,我找你。”

接下來的事更像場噩夢。“你知道薛安知昨天是去哪應酬了嗎?他跟我在一起。”那微醺的氣息忽然一圈又一圈的飄蕩過來,把米非籠罩起來。

“你是誰?你說哪天?”

“你不知道嗎?”電話裏的聲音冷笑起來。“他給你打電話說有應酬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當時,我們正在滿店裏找座位,因為,我突然想吃最正宗的重慶麻辣火鍋,店裏人多。他還問你來不來?你說不來。”

“你怎麼知道?”

“你覺得我怎麼會知道?我們倆就像一個人。他做什麼我能不知道呢?”說著她歎了口氣。“我的秘密太多了,多得有些裝不下,所以,我想講給你聽,因為除了我之外,這一切也與你有關。”

米非很想立刻把電話掛了。可是,這個細細柔柔的聲音有種魔力,讓米非吸毒一般,沉溺於她的述說之中。

你知道他有多愛我嗎?你一定知道他牙痛,吃不成火鍋。昨天他是一邊喝酒,一邊看著我吃呢。他說我高興了,就像他的牙一樣,他才不會痛。他每天都會發給我“寶貝我愛你”之類的話。米非忽然想薛安知那天也發給自己的短信,該不會是發錯了吧?

想起自己回短信時,竟然有種慌亂的感動,此時,想起來米非都覺得恥辱。

電話裏繼續說,他的手機上,永遠存著我們在一起的照片,他總會一次又一次愛我,他說怎麼愛我也愛不夠。今年,我們一起去了上海的世博會。那麼多的人,而我們,四處遊蕩,眼睛裏隻看到彼此。嘈雜、混亂隻是加深了我們對彼此的需要。我們太需要獨處了。

“那你們應該呆在一起好了。”米非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一些嘶啞。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給不了他婚姻,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別人啊。他告訴我他認識了你。他一開始是不想給我講你的。你也知道女人有多麼敏感,我感覺到了你。於是我就逗引他說話,慢慢他才講的。他說他也不想這樣,他說他隻能離開我了。可我告訴他,不能愛了我們也是貼心貼肺的朋友啊。他相信了我的話。

就算他有了你,他依舊還是愛我的,你別怪他。已經奔跑在軌道上的列車,就算讓它停下來,也需要時間,巨大的慣性帶起塵土,攜裹著我們繼續向前,向前。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問米非。現在該怎麼辦?她固執地問米非,好像米非是出題者,每一份密密麻麻的試題背後,總有一個小角落裏附著答案,而米非仿佛是答案的執有者。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重合起來,不分彼此。她說。

米非放下電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走進衛生間,米非需要一個窄仄的空間,臉上的麵膜早已變得幹硬,鏡子裏一張蒼白而夾帶淡紅色血絲的臉,沒有表情,一動就揚起粉塵。

米非想起那天薛安知邊說我愛你邊擁她入懷時,渾身隱隱約有牛板油氣息,米非現在知道了它的來曆。他的嘴裏,彌漫著濃烈的酒味和隱隱的藥味。

我們重合了嗎?米非想。夜深了,米非睡不踏實,索性起來,一遍遍地練習瑜珈,魚式、獅式、白馬式、靈龜式,直到汗流浹背。還有什麼是毗濕奴曾經化身變化過的?神賜於我的生活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混亂而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