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相公啐了他一口道:“你個兔兒,剛從戲苑裏出來?興抖抖的,犯哪門子嫌?”小生扭臉道:“誰敢這時候去那啊?怕是你沒請來舉人老爺要被大先生責罵了。”
“他連府學的話也是不搭理的,要不是有大先生的威嚴,我還不敢上去找不自在。”
“張相公,齊相公。大先生叫二位進去。”小書童匆匆從內院傳話。
二人回了諾,便進了書院。
書院裏早已擠滿了人,老少皆有,嘰嘰喳喳的談論著,表情各異,或歎氣或憤慨,都是這一方的讀書人。大先生從內堂出來,眾人的聲音都漸漸低了下去。那長者年紀老邁,卻十分巍然,一幅難以親近的老學究模樣。他是老監生,眾人自然對他十分尊崇。
他眼眯了眯,張相公低頭不語,他心中明白,冷冷道:“那豎子早早把告假書送來,這般膽小苟且,聖賢教誨不知置於何地,就當老夫沒有過這個學生。”
“驊況一時糊塗......”張相公輕聲辯解。
大先生怒道:“混賬,連縣學府學裏的先生學生都聯名請願,吾輩雖在私塾,亦不敢有辱聖賢。十年寒窗,竟不如生個好地方。難道爾等願他日和有辱斯文之輩入朝為官?”
他又朝上一拱手道:“聖上大開恩科就為選賢舉才,同一榜科考才能選出真正有才學的人。人人都願光顯聖人遺風,就這豎子身為名門之後卻枉廢正道,你還敢為他爭辯?”大先生一番慷慨成詞,張相公隻得唯唯稱諾。
“江南多地罷考?”綰昭眉頭緊鎖,柳家怕是也要牽連。
琴歡道:“可不是嗎?這會子鬧得可凶了,也不知怎麼都反了天了。”琴歡也有些擔心道:“老大人那邊也傳來信說風聲緊得很。”
綰昭看著麵前賞玩的汝窯美人斛胎質細膩,觸手生涼,天青的釉色籠出一層淡淡的陰雲。
流複站回殿外,手裏多了一個塤,他徑自吹了一曲“長亭怨慢”,曲聲幽幽帶著悲戚。殿中之人仿佛頓住,許久才道:“來了怎麼不進來?”
李和再次卷了簾子,便退了出去。流複邁著步子,走得極緩,生怕驚到什麼。彼薪臉色陰陰沉沉,分明看見前一刻滿身暴戾之氣,可現在卻像極了受傷虛弱的貓,躲在角落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外界,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不信任。
流複隻與他對視,默默地,終於彼薪臉色好些了,緩緩道:“你何時學的曲子,朕也不知道。”
流複微微笑了笑,手指輕輕觸在新折來的杏花瓣上道:“哥哥吹得好,我便學了,隻會這一首罷了。”
“你還記得。”彼薪有些青白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微笑。
流複隻望著那花出神,輕聲道:“那時聽來隻覺幽妙,此時吹了才覺得悲了些。”
彼薪眼神溫和下來,回想當處他在徹秋閣的宮牆上吹此一曲,心裏怎不忐忑?他也是個少年,和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沒有區別,也會害怕,也有憧憬。那一刻他會擔心,擔心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真的和他生分了,為了那些流言蜚語而斷送了這份難能可貴的情意。那眼前的這個人也和他當年的心境一樣嗎?他是不是也在擔心什麼。
彼薪起身離流複近了些,也瞧著那畫瓶裏的杏花,花朵柔軟,看得人不免動容。
彼薪道:“朕也隻隨意吹的。”說罷看向流複,瞧見那陶塤,便是驚詫。
流複舉起那塤與彼薪道:“確實是哥哥的那隻。你移宮時匆忙,原先的東西大抵都封在啟夏宮了,我不知怎麼就走到那了,就尋了這舊物。”
彼薪心中責備自己大意,卻想起自登基之後便再沒碰過這些,不禁又要悵然。
流複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微笑道:“哥哥知道我為什麼從小就喜歡跟著哥哥嗎?因為有你在我比較安心。”他轉過臉執住彼薪的手腕,緊了緊道:“當年淑妃三番五次害我們兄弟,可是哥哥總是那麼堅強,我就隻會急得哭。如果沒有哥哥在,我真不知該怎麼堅持了。如今我站在朝堂上,就算麵對群臣發難我也能咬牙忍住,可哥哥為什麼先慌了?”
彼薪眼中朦朧,他想起父皇的囑托,帝王心術,不能讓別人以為自己軟弱可欺。畢竟他還有這個自己真正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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