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門上,皇帝麵沉如水,眾臣無法看透這少年帝王到底是什麼心思。群臣一一叩拜,有的憤慨有的都拖上了哭腔,各各爭著進言,說到底就是希望皇帝重改科舉製度,說是為了平息南方罷考,可又提出多選世家子弟,理由是自我朝以來世家多出股肱大臣人才芊茂,理應維持傳統。
彼薪冷冷瞧了跪在地上的眾臣,道:“南北榜也是祖製,你們也要廢嗎?”
馬上有大臣回稟:“南方罷考皆因陛下變革,士子們惶恐才會聯名陳情。”
皇帝道:“那陳情書朕看了幾十份,仔仔細細讀了數遍,卻少了幾個名字。”
柳江曉跨步而出叩首道:“微臣為陛下盡綿薄之力乃是分內。”
原來金陵柳家也有幾位同族士子也是應屆,原本和吳國公親緣近的幾個沒有去摻和這事,但有個遠房的士子被別人煽動著就也去簽了名,誰知讓有心人利用,假借吳國公柳家的名義四處傳揚。
幾天前參柳江曉的折子就到了,但柳家速度更快,先是找了由頭斷了親屬關係,再把那人親自押給府衙。罷考一事牽連眾多,地方衙門根本管不了,所以隻能押了,就看著京城裏的動靜。幾個大臣也隨柳江曉跪倒,他們都是南方人,表示隻聽從皇帝旨意。
孫磐晉也出列道:“就連時家也不願罷考,想必所謂罷考隻是一些無知小輩的跳梁之舉,陛下決心不可動搖。”
時晏遼曾為首輔,輔佐兩朝,政績卓著,一代賢臣。因其位居首輔便不許其子參加科舉以避嫌,致仕後歸隱故裏,生活清貧,兒輩沒有經曆仕途。不過其孫時申卻是江南有名才子,未及而立之年就中了舉人,當地頗有影響,可這次也沒簽請願書。
皇帝眼神所指,李和一揮拂塵讓太監們給大臣們分發信紙,竟是一份抄錄數遍的書信。眾臣讀罷,冷汗順著脊梁骨就流了下來,此信正是時申所寫,借著祖父的影響,信幾乎是和當地府學的請願書一同入的京。真真不愧是江南才子,直點朝堂有人不為純臣,欲以科舉之製謀私利,轉移矛頭,以下犯上。用詞精妙大膽,直戳朝廷弊病,這份膽略文采就算是言官也要汗顏。眾臣跪拜連稱惶恐。
世家雖然元氣受損,但幾個大家族與皇室親緣密切,倒也還有根基,鄭家人進言道:“到底是無知小兒,竟承這種書信辱及朝廷,時老家門不幸。”
“朕卻覺得有些意思。”皇帝輕嗤道。
“陛下,當務之急不是聽一介書生幾句聒噪,而是平定南方罷考。”一大臣穩穩道。
皇帝抬了抬下巴,道:“當年北方罷考,是如何平定的?”眾人一凜。
當時的皇帝行事果決,卻又殘忍,抓了一批帶頭的直接殺掉,雖然奏效,卻在曆史上留了罵名,無人敢提。
“當時情急所迫,不可同日而語。請陛下三思!”最終君臣不歡而散。
恩科定在五月份,還有不到三個月,事情已經迫在眉睫,彼薪派下去的官員都不堪大用,成日和稀泥,然後自稱無能。彼薪知道他們在怕什麼,得罪了世家不過仕途不順,若是得罪了天下讀書人,便是連立錐之地都沒了。彼薪隱隱覺得此事絕不簡單,但到底是誰操控了這一切?x33xs.com
日子一天天熬著,彼薪原以為在那場逼宮之後,眾臣會漸漸為他所用,可那次下手太重,朝廷重要機構人才青黃不接,連正常的運轉都出現問題,地方上也是連連叫苦,爛攤子收拾不起來。
事情的轉機在一天中午。
幾位特接回京養老的老王爺約了流複去他的玄親王府作客。寒暄一番,平王歎了口氣,捋著花白的胡須道:“咱們這些老骨頭不中用了,不能為朝廷出力,但身為皇室老輩,總有些心裏話要說啊。”
流複忙道:“老皇叔有話教誨,晚輩自然遵循。”
平王又說:“本王一生沒碰過朝政,但知道那些大臣並不可靠,要靠也隻能靠自家人。”
流複搖頭道:“皇兄也曾想重用皇室成員,可是沒有幾個成氣候的,分封各地血脈疏遠,遠離朝堂。最要緊的是他們除了身份,什麼也沒有。”
平王怔了怔仿佛戳中心痛,皺著眉頭道:“如今朝堂混亂,地方躁動,前幾年叛亂戰火才熄,國庫也不寬裕。皇帝急著改革也是為了社稷,但是操之過急了,若不緩和,江山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