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肯回來。”他不在用中文,亦不再禮貌,眼神中喊著隱隱的克製,讓人覺得一旦他的憤怒掙脫了理智的樊籠便會撲上前來,將她撕碎。
米雅倒是寧願他這麼做。
“武田君……”
這一聲像是回音,隻不過是從二人的後頭傳來,米雅抬頭去看,一個麵容與她極其相似的女人正站在樓梯上頭,淺妝淡抹,睡意惺忪。這樣的麵容她怎可能忘記,猶記得當時在幽蘭院找到他時,他的身邊便是這個叫做雲煙的女人。
如今登堂入室,裹著她的睡袍,竟然比她更像是這個家中的女主人。
武田緊緊的盯住米雅的眼睛,然而那雙眸子裏,連半分的失落都不肯有。心裏湧起的是怒意還是埋怨已經難以分辨,他直指著米雅對著她身後的那個日本士兵道:“把她帶下去,關在百合子小姐的房間,從今天起哪裏也不許去!”
言罷,走下最後一個台階,與米雅擦肩而過,走出門口,重重的關上了大門。
“砰——”的一聲,雲煙的肩頭都是一震,她覺得站在下麵的那個於她眉眼相似的女人像是笑了一下,可又覺得是幻覺。那個日本士兵不知道同她說了些什麼,她先行一步,緩緩的上樓,掠過雲煙的身邊時,帶著一股外麵而來的冷氣,讓雲煙不由的又是一顫。竟然忘了自己是下來給武田送外套的。
米雅沒有想到,武田會把這個雲煙接進家中。
也許是他真的喜歡,也許是為了讓她難堪。然而,以她現在的心情,真真是喪失了這兩種情緒。
坐在那張柔軟的床上,百合子的相片還擺在梳妝台的上,那上麵的她一雙美目,洋溢著一種別樣的溫暖。她曾經是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美好最後的認識,卻不料這樣她會這樣的輕易便失去了年輕的生命,留下他們這些傷心人,空歎刹那芳華已成空。
百合子最後,是死在歐陽伊耀的懷中。她站在旁邊,看著她對著歐陽伊耀的臉,微笑著流淚,就像是久行於沙漠中的旅人,遠遠的看見了那片夢中出現的綠洲,卻永遠的失去了走到終點的機會。從此難問人間朝暮。
她張開手,輕輕的撫上蒙塵的錦被,卻被人打斷。
米雅抬頭,平靜的看著推門而入的雲煙,她還是剛才的裝扮,碎發散落在修長的頸間,冷眼瞧著她,麵上含著微薄的怒意,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沒有死?”雲煙的氣勢頗有些淩厲。
米雅的眼睛掠過她的臉,最後,停留在她身後的某處,並不答話。
“從我知道世上有你這麼個女人,我就恨你。”雲煙言語之間,對米雅的厭惡,毫不掩飾:“我也恨我自己,憑什麼生的一樣的臉麵,我卻偏要做你的影子。”
她不曾忘,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時的不甘心,她曾經以為可以作為歸宿的人,都是因為她而來,又因她而離開。
歐陽伊耀如此,武田仲……
她想到那個沉默寡言的日本男人,心沉了沉,好像也是。他的穿著也許從來整齊,可是他必定是因為要見著這個女人,才會那樣在昨夜精心的挑選了衣裳,隻為,看她那一麵而已。
不甘心啊,憑什麼她米雅的人生是這樣的眾星捧月,而她雲煙則要麵對那樣蒼黑的濺著血色的年華。
她這麼想著,越發的不甘,竟然大步衝上前來,衝著米雅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她的指尖,長而尖利,就像是野獸的利爪,高高揚起的瞬間,五指是扣著向下的,在米雅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五個血印子,瞬間便高高的腫起。
放雲煙進來的日本士兵必是在外頭聽見了動靜,衝進來的時候,隻看見雲煙又一次揚起巴掌,卻被米雅問問的抓住手腕,微微的使力,就有疼從腕子上傳來,鑽心而去,痛不欲生。
日本人高喊著什麼,將雲煙拽了出來,才瞧見米雅的臉上,那五道血痕。
“帶她出去,不要來煩我。”米雅用日語說著。
那個日本兵看著她這個階下囚的眼神,則越發的敬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