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後一刻,你永遠無法真正的感覺到那個人究竟在你心底裏承載著怎樣的位置。

就如此時此刻的秦沁伊,她哭著跑到秦澤身前,不停的用拳頭打秦澤的肚子。

秦沁伊:“沈京兵叔叔才沒有死,你為什麼要……”

聲嘶力竭的哭吼聲中,秦沁伊越發的虛弱,最後隻能抱著秦澤的腿,小拳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秦澤,試圖打醒秦澤。

秦澤冷漠不語,兩眼定定的看著墓碑上那沈京兵的名字。

秦沁伊:“你是個壞爸爸!你是個壞爸爸!你是個……”

哭沒力氣了,秦沁伊跪了下來……

秦沁伊:“你是個壞爸爸……”

秦沁伊無助的看著周圍的人,可憐巴巴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冷漠,明明都沒有看到沈京兵的屍體,為什麼就默認他死了啊?

秦沁伊哭吼道:“沈京兵叔叔才沒有死!沈京兵叔叔才不會死!你們憑什麼擅作主張認為他死了啊?明明我們連他的屍體都沒見到,我們趕緊去救救他啊!他一定在等我們救他……”

秦沁伊已經哭成了淚人。

她泣不成聲的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我知道那個基地在哪兒,我們去救救他吧,他一定在等我們救他,他好可憐的……”

在場的人,沒人哭。

但秦沁伊的哭後聲卻讓在場不少人紅了眼眶,就連想來來鐵石心腸的虞嫣都不禁紅了眼眶,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眼。

虞嫣輕聲:“沁伊,別胡鬧,回來。”

秦沁伊回頭看虞嫣,央求道:“媽媽,你求求爸爸,讓爸爸去救救沈京兵叔叔,爸爸最害怕媽媽了,你跟爸爸說爸爸肯定會聽你的。”

虞嫣將秦沁伊抱了起來:“沁伊,聽話,不要說了。”

秦沁伊哭得稀裏嘩啦的,她不停地搖頭:“沈京兵叔叔那麼厲害,他不可能死……”

終於,虞嫣沉聲講出所有人都明白卻不肯講出來的話。

虞嫣打斷秦沁伊的後文:“你可以安全跑出來,沈京兵叔叔大概率會活著;但那戴麵具的男人能擋在你身前,說明沈京兵叔叔已經死了。”

秦沁伊聞聲,瞳孔一震,整個人陷入絕望之中。

其實,有些事情秦沁伊是有感覺的,跑出來的時候秦沁伊就已經有不祥的預感,直到跑出森林遇到那戴麵具的男人和秦澤琳的時候……那時候的秦沁伊就已經明白,如果沈京兵叔叔還活著的話,他不可能讓這兩個人這麼簡單的擋住自己的去路。

隻是……

隻是秦沁伊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罷了,但她從虞嫣這裏得到同樣的答案之後,秦沁伊陷入了絕望。

這時候的她才明白,原來不光是她自己有這樣的判斷,大家都是這樣想的。

秦沁伊:“啊……”

秦沁伊悲憤的哭吼聲撕裂著寂靜的空氣,她內心的痛苦和無助無處傾瀉,隻能以淚流、以哭吼。

難以想象,這竟然是一個未滿六歲孩子的哭呼聲,讓人聽得是那般心如刀絞。

虞嫣心疼的抱著秦沁伊,輕拍她的後背,嘴裏講不出來任何一句安慰的話。

這時候秦澤淡淡的說:“差不多了,你們都走吧,留給我一輛車就行。”

眾人聞聲,相視一眼,紛紛離去。

大家都明白,看起來最淡定的秦澤其實是最傷心的,他需要單獨的時間。

最後離去的是虞承嗣,他將車鑰匙放在台階上,然後拍了拍秦澤的肩膀,轉身離去。

所有人都走了,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這下,秦澤心裏也踏實了不少,他看起來像是虛脫了一樣,坐了下來,靠在沈京兵的墓碑邊上,看著遠方的天空,好像是和他好兄弟沈京兵一起。

秦澤輕聲道:“這下安靜多了,哎……”

秦澤好像想起來了什麼,於是拿出手機,打開相冊中一段視頻。

這是秦澤琳發給他的沈京兵和那戴麵具的男人交手的視頻,看樣子應該是秦澤琳從基地中的監控錄像調取出來的。

秦澤看著沈京兵威武的樣子,不由得讚歎:“兄弟啊,你這手太極啥時候偷學的啊?”

看似是開玩笑的話,但從秦澤那目光來看,秦澤是心疼的,因為沈京兵是代償,以透支自己身體機能為代價換來的暫時性的力量,沈京兵每每口吐一次鮮血,秦澤的眼紅就越是紅了幾分……

直至沈京兵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秦澤一臉委屈的看著屏幕中沈京兵幹癟的身體……

秦澤紅著眼眶,伸手去撫摸屏幕中沈京兵的臉。

秦澤聲線顫抖:“兄弟啊……我的兄弟啊……”

秦澤不相信這是自己親眼所看到的,他認識的沈京兵並不是這樣的人,沈京兵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啥人能殺得了沈京兵啊?沈京兵那性格,見勢不妙,早就跑路了……

秦澤不理解的看著屏幕中的沈京兵:“不是,你是那種努力的人麼?這時候你較什麼真啊?你倒是跑啊?那戴麵具的人究竟是誰有那麼重要麼?你說你非得看他一眼做什麼?你倒是跑啊……”

墓碑旁,秦澤坐在那裏,陪著他的摯愛親朋一天一宿。

秦澤和田祁是能共情的,他能體會到自己好兄弟死在自己前頭的那種滋味,他這樣的經曆足以讓一個大男孩蒼老幾十歲。

不過一夜之間而已,秦澤的頭發全白了。

天亮的時候,秦澤拿著車鑰匙起身,看著遠方的徐徐升起的太陽。

秦澤:“行了,兄弟,不陪你了,走了。”

說罷,秦澤拍了拍墓碑,長揚而去。

……

……

秦澤開車來到田祁的住所。

田祁的住所已經不能用普通來形容了,隻能用破爛不堪來形容。

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片荒蕪的土地上中間一個破舊的平方。

秦澤來到這平房前,抬手敲院子的門,可是當秦澤手觸碰到門的時候,門就倒了。

秦澤走了進去,剛進院子,負責給田祁推輪椅的人就走了出來。

這人在看到秦澤的時候當即一怔,本來是說話的,但看到秦澤那一頭白發,他震驚住了,他想象不到這人究竟經曆了什麼,竟然一夜之間白了發。

很快,這人收回神。

他恭敬的說:“田老先生等你很久了,裏麵請吧。”

說罷,他讓開路,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澤點了點頭,多餘的沒說,徑直走進平房。

在秦澤與這名工作人員錯身而過的時候,這人特意留意一眼秦澤,眼中透著一股敬佩,他覺得一夜能白了頭發的男人一定是重情重義的男人,像田老先生一樣值得尊重的男人。

秦澤走進平房,映入眼簾的就是布滿灰塵和蜘蛛網的灶台,灶台旁有裝水的大缸,剛上麵扣著簾子,簾子上擺放這幾個破碗,還有幾雙發黴的木筷子。

到了裏屋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田祁,今天的田祁精神狀態更差了,不知怎地,秦澤竟然從田祁的臉上看到沈京兵死前那幹癟的樣子,看樣子田祁能挺到今天已經是奇跡了,他嘴裏就剩下一口氣,隨時都能咽下去。

在田祁看到秦澤第一眼的時候,田祁也是一怔,隨即便釋然了。

田祁笑道:“你是個好孩子。”

秦澤一臉冷漠:“談不上。”

田祁:“實不相瞞,我就剩一口氣。”

秦澤點了點頭:“看得出。”

田祁笑了一下,輕聲道:“推我到院子,透透氣。”

秦澤點頭:“好。”

秦澤小心翼翼的推著輪椅,將田祁帶到院子裏頭。

田祁感受到外麵溫暖的陽光,臉上浮現些許愜意的笑容。

他望著眼前的土地,感歎道:“這裏就是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記得那會兒都窮,飯都吃不上,別提學習了。”

說到這裏,田祁有些自豪的說:“我不一樣,白天幫家裏種地,忙裏偷閑讀書。”

接著,田祁艱難的指著前頭庭院那棵老樹,並且對秦澤介紹說:“當時我就在那棵樹下讀書的。”

頓了一下。

田祁感歎道:“實在的講,知識沒給我帶來什麼,但我卻真切的體會到知識能給國家帶來什麼!”

田祁看著眼前的土地,似乎想起之前的農耕生活。

“哎……”田祁感歎道,“就是可惜了這好土地,我不在,沒人耕種了,大家都跑城裏頭享福去了……”

秦澤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更插不上話,但他更覺得此時的田祁也不需要自己說什麼,這時候他似乎非常需要自己這樣的聆聽者,靜靜地聽他講述他的故事……

田祁看著庭院,看著庭院外的土地,看著未來的天空……那目光中滿是回憶,這一刻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完全不像是一個命在旦夕的老人。

但秦澤心裏有數,這是回光普照。

田祁大壽將至!

似乎田祁也察覺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田祁輕聲道:“你有什麼想問的,問吧。”

或許是因為想問的太多了,輪到秦澤可以隨便問的時候,秦澤忽然發現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哪個位置開口。

田祁沒再多說什麼,他知道秦澤需要時間去思考。

半晌。

秦澤醞釀老半天才擠出來一句:“適應性h的開發,很重要是麼?”

田祁點了點頭:“是的,遠比你想象中還要重要,這關係到我們國家的富強!”

“既然那麼重要……”秦澤看向田祁那蒼老的麵孔,“那為什麼你們插手?”

麵對秦澤這個問題,田祁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放在之前的田祁,怕是田祁一個頭兩個大,但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他心中忽然莫名的開明。

田祁輕聲道:“就是因為太重要了,重要到以至於我們不敢出手幹預的程度,我們隻能在背後默默地關注,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出手相助。”

聽到這裏,秦澤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澤冷聲道:“所以沈京兵必須死對麼?”

“談不上,反正救不了,不過……”田祁頓了一下,隨即悠悠地說,“雖然沈京兵是華夏人,但他比任何人都像是個懂得如何愛國的華夏人。”

“放屁!”秦澤忽然怒斥道,“他愛個雞毛國!他就是個市井小人!他就是懶得加班,所以才想出這麼個怪招!他愛什麼國!別跟我在這裏講好聽的!他沈京兵不是在看我秦澤的麵子上,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把自己的命搭在那個地方!”

田祁笑了一下,輕聲道:“想哭的話,就哭吧,沒什麼丟人的,反正我是哭過了,這麼大歲數,臉不要也罷。”

秦澤狠聲道:“老子哭什麼!老子有什麼可哭的!”

田祁沒說話,其實最開始他也是這樣想的,他不覺得好兄弟文鴻博的死能讓他淚流,如果非要用一種情緒來表達,田祁想那應該是默然。

秦澤憤恨的盯視著田祁,逼問道:“是不是你們早就知道沈京兵的行蹤以及目的?”

田祁不語,算是默認了。

秦澤氣憤的表示:“那既然你們早就知道沈京兵的目的,那你們為什麼不提前阻止他!為什麼不提前做好營救計劃!就算你們不營救,最起碼你應該告訴我,讓我來救他!”

田祁輕聲:“那地方複雜,我們的手伸不過去,我們不能將你置於危險之地,適應性h需要你,國家同樣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