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江城。

文鴻博的葬禮上。

人很少,到場的人都是秦澤的人。

這時候的秦澤才知道,原來這門衛大爺叫文鴻博;

這時候的秦澤才知道,原來這文鴻博曾經竟然是戰神部的戰力代表;

這時候的秦澤才知道,原來曾經在戰神部隻手遮天的人物竟然連個兒女都沒有。

孤寡老人,孤苦伶仃的文鴻博的葬禮竟然都需要秦澤來操辦,要知道他們隻是在校門口下過幾次象棋而已。

秦澤看著文鴻博的遺照,覺得這老頭有點可憐。

秦澤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站起身的時候,那戰神部的老人坐著輪椅過來。

秦澤看了一眼他頭頂上掛著的輸液瓶。

秦澤:“兩天前你還挺威風的。”

老人看著文鴻博的遺像,聲音幹癟的說:“我叫田祁。”

“哦。”秦澤不冷不熱的說,“好普通的名字。”

田祁虛弱的說:“文鴻博說我是老頑固,一把歲數的人該退下來就退下來。”

秦澤看了一眼推輪椅的人,發現推輪椅的人不在是戰神部的人,看樣子應該是退下來了。

田祁看著文鴻博的遺照,自顧的說:“年輕人不靠譜,我不服老,再幹幾年,等等年輕人,給年輕人多一點沉澱的時間……”

說到這裏,田鄧頓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田祁繼續說:“當我看到文鴻博人頭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老了,這事兒放在之前,我會憤怒,並且衝上去殺掉秦澤琳和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文鴻博的頭顱心裏特別的平靜;別說是為文鴻博報仇,更多的,我是想陪著文鴻博一起死……”

秦澤沒說話,因為沈京兵,他能和田祁共情。

這時候,田祁身後的工作人員上前輕聲提醒:“田老先生,我們該回去了,您先生的身體需要修養。”

田祁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講話。

田祁就這樣看著文鴻博的遺像……

或許是因為看累了,或許是因為看夠了,或許是釋然了,田祁的目光這才從文鴻博的遺像挪開。

田祁:“秦澤,有什麼想問的,你可以問我。”

秦澤:“你能活幾天?”

秦澤田祁:“我盡量,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快些找我。”

秦澤點了點頭。

田祁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示意可以走了。

……

……

之後的秦澤就一直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文鴻博的遺照。

沒人敢上前跟秦澤說一些安慰的話,或者說讓秦澤休息一下之類的,盡管此時的秦澤看起來非常平靜,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秦澤心頭壓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

還是秦沁伊,作為秦澤的心頭肉,她披著一層“孩子不懂事”的外衣來到秦澤身旁,伸手拽了拽秦澤的衣袖。

秦沁伊輕聲道:“粑粑,睡一會兒吧。”

秦澤溺愛的揉了揉秦沁伊的腦瓜,輕聲道:“爸爸不累。”

秦沁伊回頭,一臉無助的看向身後的虞嫣,表示她也勸不動。

虞嫣歎了一口氣,對秦沁伊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回來了。

秦沁伊點了點頭,臨去時不忘跟秦澤說:“那爸爸要多注意休息。”

其實,在秦沁伊說這句話的時候,秦沁伊心裏是無濟於事的,但她還是想表達對秦澤的關心。

秦澤笑了一下,再次揉了揉秦沁伊那可愛的腦瓜。

……

……

秦澤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直至次日天明殯儀館的車來,秦澤才有了動作,跟著幾名工作人員將文鴻博的屍體抬上靈車。

司機手裏拿著一個單子,好似在確認著什麼。

確認完,他就揚聲:“文鴻博的兒子是誰?”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讓人感到這是一種對死者的不尊重,但讓人能理解的是,這是他的工作,每天都有人死,每天他都重複著一樣的流程,相對於葬禮的儀式感,對於工作人員來講,這更像是一種程序。

前者,感性的;

後者,物質的。

秦澤上前,沉聲道:“我是。”

司機看了看秦澤,點了點頭:“你坐副駕駛。”

秦澤:“好。”

司機又問:“你們去多少輛車?”

問完,不等秦澤回答,司機又沒好氣的說道:“其實不用去太多人,沒啥用,都在外麵,看不到人,怎麼去怎麼回來,犯不上這麼麻煩。”

講出來的話,不近人情,但卻實在的很,意思大家不用來回折騰,也是好意。

秦澤淡淡的說道:“都去吧,送送。”

司機頓了一下,道:“也行。”

接著,司機吩咐道:“那你上車吧,你是死者的兒子,你坐副駕駛,其他車輛就跟著就行,咱們得趕時間,安排的是頭爐。”

秦澤:“嗯。”

……

……

出行的時候,秦澤塞給司機幾包煙,意思是讓司機開車穩當點。

有了禮節,司機看秦澤就順眼了不少,路上就跟秦澤閑聊了幾句。

司機抽著煙,感歎道:“老頭多大了?”

秦澤:“八十七。”

“哎……”司機笑道,“現在的人,命脆,能活到八十七算是高壽了,算是喜葬。”

秦澤:“謝謝。”

司機打量一眼這個一臉冷漠的小夥子,感歎道:“看你挺孝順的,現在像你這樣的兒女少哇……”

多餘的司機沒講,能看出來的是,司機常年做這行,遇到的寒心事兒不少。

“所以……”秦澤淡淡的說道,“老人走了,送的人很少?”

司機狠狠地啄了一口煙。

使勁兒的煙吸進去肺葉裏過濾。

呼出煙霧的同時,司機淡淡的說:“我記得二十年前,死了人,親戚朋友啥的送行一大堆,車隊老長;現在不行嘍,現在的人太現實,人情味淡薄,死了人,沒幾個人送……”

說完,司機還巧妙的拐了一句環節尷尬:“可能一家一個孩兒,不像之前,一家好多子女,這也是一方麵原因吧。”

話是這麼說,但具體的司機心裏有數,他是這行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司機又看了一眼秦澤,覺得秦澤穿的蠻講究的。

司機:“你這小孩兒為人不錯,家裏遇到事兒,幫忙的朋友不少,一般情況下,像是你這種小孩兒往往都很孝順,不孝順的人在外頭還不開,沒朋友。”

秦澤點了點頭:“嗯。”

這時候司機看了看後視鏡,因為之前一直是走直線的緣故,司機看不到後麵究竟跟了多少輛車,因為當前路段是彎路,這時的司機才注意到後麵究竟有多少輛車。

但見,正後方黑壓壓的一片,清一色的黑色轎車根本望不到盡頭。

司機驚呆了:“我的天啊……”

司機從事行業多年,他從未見過這般陣仗。

司機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年輕人好像不簡單,這死者也不簡單。

司機試探性的問:“小兄弟,你是做什麼的啊?”

說這話的時候司機底氣不足,有點擔心秦澤生氣,但不問問心裏更沒底,要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不少的話,萬一得罪的對方還有道歉的機會。

秦澤淡淡的說:“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罷了。”

“不是……”司機苦笑道,“小兄弟,你這哪是普通老百姓啊,誰家普通老百姓能叫來這麼多車啊?”

秦澤沒說話,有些事兒,解釋了他不信,那就沒有解釋餘地了。

秦澤:“總之就是這樣了……”

司機見得秦澤一副不愛講話的樣子,當即也不好說太多話,隻能訕訕的笑了笑,不再說話,安靜的開車。

隨著距離火葬場越來越近,司機意外的發現路上的行車越來越少,期初司機還在琢磨著,平時走這條路的時候車輛好像沒這麼少才對,直至路上看不到任何一輛車的時候,司機才意識到不對勁。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奇怪的問:“咦?奇怪……”

秦澤不語。

司機一臉費解的說:“記得之前這條路有很多車的,今天為什麼一輛車都沒有?”

秦澤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不奇怪。”

“哪有?”司機沒好氣的解釋道,“小夥子,你不知道,平時這條路……”

話音未落,眼前的景象忽然給司機驚得說不出來話。

但見,前方的路一馬平川,公路兩側站滿了戰區的人,每個人都在行注目禮。

司機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情況?”

秦澤不語。

司機一臉驚悚的看著秦澤:“你父親究竟是什麼人……”

秦澤還是不語。

因為送行的人太多,司機緩緩降下車速,盡可能讓大家能多看死者幾眼。

緩緩前行,秦澤坐在副駕駛,他又看到了那個老人。

誒?

他叫什麼來著?

他昨天好像告訴自己了,怎麼想不起來呢?

哦對,是叫田祁是吧?

今天的田祁還是坐著輪椅,依舊在輸液,推輪椅的人還是昨天那個,沒有任何變化……

倒也不是,秦澤注意到了田祁臉上的顏色,他看起來更老了,眼皮耷拉著,似乎喘氣對他來講都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事情。

田祁看著秦澤,目光中泛著急切的目光,就好像他現在能活著是給秦澤看的,他希望秦澤可以快些找他。

秦澤受不得田祁的目光,於是偏頭看向別處。

……

……

活化程序很簡單。

給他們一張死亡證明的單子以及戶口本等簡單的手續,接著就可以把屍體推進去排隊了。

還真就正如開車的司機所說那般,來這麼多人沒有用,都在外麵停車場等著。

因為是頭爐,秦澤也沒等多久,哪怕是給文鴻博推進去的時候,秦澤也沒覺得等多久。

甚至,秦澤一支煙都沒抽完,文鴻博又被推了回來。

司機問秦澤:“骨灰你掃不掃?你不掃的話,有人可以幫掃,但得給二百塊錢。”

秦澤沒說什麼,靜靜地走到屍體前,揭開蓋在上麵的布,裏麵就是骨灰了。

司機沉聲道:“正常應該是白色的,黑灰色的地方就說明死者身患疾病的地方。”

秦澤一看,文鴻博身上沒有健康的地方,唯獨是白色是頭部的位置。

秦澤覺得可憐,千瘡百孔的身體,唯有愛國的頭是健康的。

……

……

郊區,山路,半山腰。

這是秦澤給文鴻博選的位置,賣給他這塊地的是一家農民,倒也沒花多少錢,兩萬塊錢談下來的。

秦澤站在這裏,一臉冷漠的看著王磊等人將文鴻博的材放下去,接著就是填土……

寒冷的冬季土都被凍成了塊,像石頭一樣砸在棺材上,隻有等都開春了,土化了,才能滋潤,才能看起來不會那麼的僵硬。

坐好了一切,王磊等人便靜靜地守候在秦澤身旁。

秦澤跪了下來,連磕三個頭。

秦澤沉聲道:“謝謝你救我女兒。”

……

……

之後便是沈京兵的葬禮。

文鴻博的葬禮就已經夠簡單了,沈京兵的葬禮更簡單,去公墓買了個地方,立個碑,刻上沈京兵的名字就算完事兒了。

所有人站在沈京兵的碑前,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凝重。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子,經常在你身邊的人你不以為然,甚至有些時候你會覺得他很煩,但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他已經徹底性的消失在你的世界中,當你隻能通過墓碑上的名字來回憶他的時候,這時候的你才會真切的體會到死亡究竟是多麼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