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班檔的工作快到12點的時候,我竟覺得疲憊。

這個時間店裏來女客的可能性可以說幾乎是零,偏偏今天來了個女孩。沒有人願意上前服務,並不是這個女客人相貌醜陋,而是女客相對難應付,這時間誰都不願意多耗費精力。雖然不是美女也算是有幾分姿色的女大學生,可能是沒有趕上末班車而臨時來店裏熬時間的。點過漫畫之後,又是零食和飲料,大概在淩晨四點的時候總算是不再折騰我,趴在電腦桌子上睡著了。

我感覺自己僅剩的一點力氣都用完了。

下班後我沒有開車回家,直接坐上頭班電車。

女大學生和我都上了山手線,車裏湧進了同樣都是趕頭班電車的上班族或者學生。似乎覺得跟我熟絡,女大學生坐在了我的旁邊。途中她下了,下車前還衝我曖mei地一笑,我實在沒有報以笑容的心情。

我在新宿站下車,拖著步子往南再往西走回了家。樓梯間充滿了各種味道,到五樓的時候我聞到了烤麵包的味道。

推門進去發現幸在等我。

她渾身上下散發著讓每個女人羨慕的青春氣息,黑色的長發圍著她那張娃娃臉。

粉紅色的臉頰,讓人不忍離開她那善解人意的明眸。

“我準備了早飯,烤麵包和熱牛奶。”

“聽上去真不錯。”

“新買的烤麵包機初次啟用,”她對我說“是同班的女同學介紹我買的,操作起來非常簡單。”

“看來這好處又讓我享用了。”我拿起一片,麵包片烘烤之後那熱乎乎的的味道先傳到了我的鼻子裏,咬下去一口酥軟香醇。

“好吃麼。”

我點了點頭。

她臉上頓時煥發出神采。自打我一進門,她一直在笑,但這次的笑意——愉悅的神情漾至她的眼中。

“哦,哇,太棒了,”她說“我需要感謝朋友。”

“你也吃點。”

她在椅子上坐直,舒展了下雙肩,整理了下頭發,解開圍裙在頸部的係扣,舉起杯子,把牛奶一口氣喝完。

“你這家夥。”我拿起一片麵包塞到了她的嘴邊,她乖巧地咬住了麵包片。

我能感覺因為幸的存在,這個小房間裏的空氣變得如此的溫暖。

一瞬間,我覺得一股暖流穿過全身。同時,心中又糾結起來。

最近這段時間,幸總一臉開心露出燦爛的笑容。在學校交了不少朋友吧,總是聽她提起同學的事情。

果然,她跟同齡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吃過早飯,不知道是一夜的辛苦還是牛奶的作用,困意無情地襲來。我換上短袖的開領衫,倒頭栽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半夢半醒之間,聽見幸離開房間上學去了,之後再沒什麼聲音能打擾我的沉睡。

當我醒來時,看看表時間剛過1點。

佐和子打來電話,我們訂好了約會的時間地點。

進浴室洗了澡,刮了胡子。我穿戴整齊,然後覺得不合適又換了一身。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此精心打扮像是要赴女友約會。

對這次約會我到底期待著什麼。我思索片刻,終於厭倦起來,不再去想。

我乘大江戶線前往六本木,這會兒的電車裏,隻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年人,坐在一起不厭其煩的談著什麼。

2點35分,遲到了5分鍾到達了約會地點,好在佐和子也沒有到。

要不是因為佐和子的邀請,六本木這樣的新型商業區,我自己是不會主動來的。這裏的氣氛不是我所熟悉的東京,對於我這裏過於精致。這感覺仿佛是我與之——處在同一個空間,卻不在同一個時間裏。

沒過多久,佐和子踏著常有的節奏向我走來,她今天的打扮多了份愜意少了份拘束。圓翻領的白色縐紗寬襯衫,一條緊身的牛仔褲,顯出她修長的雙腿,褲腳挽了起來,涼鞋裏露出腳趾。臉上帶著薄薄的淡妝,今天佐和子的女人味展露無遺。

路人的注意力都被佐和子吸引住了。

“抱歉,遲到了。”

“別這麼說,對於女士來說時間剛剛好。”

“今天我請客吃飯哦!”

“你不用上班麼?”

她搖搖頭,“你是在關心我?”

她依在我的胳膊上,我可以微微感覺出佐和子的呼吸。

“我當然在關心你。”我說。

“太開心了。”

“走吧,我們去裏麵看看。”

“恩。”

接下來,我們一如上次那樣在街上走,隨便進一家店裏轉,然後另一家。這裏除了世界頂級品牌的名店,還有很多設計和風格都別出心裁的精品小店。

無意中打了個哈乞,我趕快用手指揉了揉眼窩。

“困?”佐和子問。

“有點兒。睡眠不足,昨天晚上忙得團團轉。不過不打緊,別介意。”

“我介意,反正在這裏轉也是漫無目,我們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TokyoMidtown旁的檜町公園盡管地方不大,但綠油油的草地和寬廣的視野,減少了現代都市建築的壓迫感,營造出一股清新的氣氛。

青翠的綠意塗滿了視野,令人心情放鬆。

我和佐和子兩人坐在公園凳子上。

望著遠處的一座雕塑。

她的頭靠在我的肩上。

微風吹來夏季的氣息,透過薄薄的衣衫,肌膚的感覺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我一下把她抱在懷裏,她沒有抵抗。

隨後,她的頭下滑,身體枕在了我的膝蓋上,秀發垂散在我的小腹上……

咕嚕嚕……我腹中作響。

“餓了?”

“是啊,”我不覺得有什麼尷尬,“雖然餓得有點不合時宜。”

佐和子清脆的笑了起來,“你真有意思,祐二。”

我們都笑了。

“去吃飯吧。”

晚飯吃的意大利批薩,十二塊的批薩,佐和子隻吃了三塊和一些色拉,剩下全被我吃掉了。

從Midtown出來,我們漫無目的的散步。

佐和子雖然雙手挽著我的胳膊,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起她突然變得有些不安。

她注視著我說,“你今天要回去麼?”

“恩,要回去。老放她一個人在家不放心。”

“你真體貼。”

路過ALMOND,我告訴她想去買蛋糕帶給幸。

她沒有跟我進店,隻是站在原地等著。

2

同日·六本木之森

重本亮出了自己的警察手冊,但他還是被擋在了門外。

對方搖搖頭。“真的不行,刑警先生。非常對不起,我不能讓您進去,雖然我很想合作,不過我職權有限。如果是警方正式要求的話……”

“我想知道這位小姐是否是這裏的會員?”

對方仔細得看過重本手裏照片之後,反複地搖著頭表示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今天晚上這裏舉辦的是什麼樣的活動。”

“這是私人的俱樂部,會員的隱私是受到嚴格保護的,恕我不能透露。”

“……”看來這個人的嘴還真嚴。

重本隻得轉變戰術,換了一種更為低調的問法。

“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他繼續說,“還是請你幫幫忙。”

“如果這種忙我能幫的話,我當然盡力,可……”

“我知道,我們都是在做自己的本職工作。我今天過得可慘了,快下班了還被上司派來查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兒。”

重本覺得這個人沒有意識到自己換了幾個詞詢問有什麼意義。

“刑警先生,說實話今天晚上真的沒有活動。”

“沒有?”

“是啊,會員在這裏的聚會時不時的舉行,我看是興致使然。”

“……我還是想看看。”

“真的沒什麼可看的,這會兒裏麵一個人都沒有。”

“我不會礙事的,看一眼我就能交差了。”

對方領重本進去,在那兒待了不到兩分鍾。正如這個人所說,房裏真沒什麼可看的,除了桌子椅子空空如也。入口處有一個長條的桌子鋪著白色的桌布,上麵什麼也沒有,四周也沒有凳子。

靠窗邊上一排整齊的桌椅擺著四、五台電腦,牆壁上掛著一些畫,抽象的、風景的看上去不怎麼搭調。四周房間有些書架擺著一些書籍。屋子中央的位置幾把凳子圍成一圈擺著。重本像靈媒一樣四處走動,企圖用指尖獲得一些感應,可他什麼也沒感受到。

走出來的時候,重本不住的向對方道謝,對方聳聳肩表示終於能幫得上忙。

重本走進電梯,他按了下樓的按鈕。

50層。

六本木之丘被譽為東京“未來都市”的新貴。剛才那個房間相比較之下是不是太寒酸了?

私人俱樂部?在重本眼裏,那房間看來更像是太太們開茶話會的地方,一堆女人坐在一起說三道四或者互吐苦水。

電腦回複的記錄裏顯示荒木美咲有在電腦上記行事曆的習慣。

木曜日(星期四)——RoppingihillsCC

“2009年4月23日”正是美咲死前兩天,看心理醫生的前一天,這勢必是個重要的日子。

“Roppingihills”,六本木。

最初重本還頗為好奇的想知道,她這樣的年輕女孩每周來森新城這麼豪華的地方做什麼;看過剛才的房間又覺得不那麼難以想象,也許就是一個私人的聚會或者交友的俱樂部,讀書會什麼的。現在年輕人的品位,怪著呢,有人標榜為所謂的‘行為藝術’。

荒木美咲確實不是每周四都來這裏,這些活動隻是間斷性得出現在她的行事曆上。而且最早的一次是在半年多前,那時候她還沒訪問DeathMark這個網站。再說這個俱樂部早在四年前就注冊了,那時候這個該死的網站都不存在呢。也許正像重本自己說的這是一條無關緊要的線索。

又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CC”,天知道這對荒木美咲意味著什麼?

透過觀光電梯的窗戶,重本看著窗外。視野隨著這高大的建築拓展,東京的夜景盡收眼底,成為悅目的圖案,然而他卻沒有心思欣賞。

當重本離開六本木之丘的時候,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對手挽手的行走情侶,其中女人的身影他格外熟悉,正是他的搭檔佐和子。

重本雖然不十分清楚佐和子的情況,但他感覺自己的搭檔近來有些反常。自從上次她讓重本替代她去見詹姆斯和鳴海翔,這期間重本常常不知道她的行蹤,今天也一樣。對自己著手開始偵查的案子漫不經心,這真有點不像她的做法。佐和子一直對涉及自殺的案件格外用心,重本明白搭檔這麼做有自己的原因。她慣於承擔生活和工作上的壓力,絕不表露出來,保持著緘默而不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內心情感。仿佛流露軟弱的一麵是對自己的極大背叛,所以重本從沒主動開口問過。

最近佐和子的失常都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關?她的男友?

重本雖然覺得這不關自己的事情,可又不能裝作自己毫不在意,他拔腳向著佐和子的方向,匆匆跟了過去。

接近芋洗阪路口的時候,重本發現佐和子一個人站在那裏。

恰巧佐和子回過頭發現了他,重本二話不說走到她跟前。

“藤原!你這是……”重本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回事。”

重本忍不住問:“本來不關我事,可是別因為感情的事影響工作。”

佐和子長時間的沉默,她知道重本在為她擔心。

沉寂片刻後,佐和子說:“重本,他要回來了。也許聽上去很可笑,我這是在調查。”

佐和子壓低聲音說:“你不要插話!”

店員遞來包裝好的蛋糕,我非常的滿意。ALMOND的包裝盒也非常的夢幻唯美,形象剛好適合幸。

當我準備出門的時候,發現佐和子身邊多了一個高個子男人。

他們兩個正在交談。

這是佐和子不安的原因麼?

男人從剛才就一直尾隨著。

我看不見男人的臉,因為他背對著我,但我清楚地看到佐和子的麵部表情。

放任他糾纏佐和子儼然不是明智之舉,我疾步向外走。

對話變得急促起來,讓人難以聽清。

“佐和子!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她沒有說完。

我停下不語,等待下文。

“這事情我不想再解釋了。”佐和子不知道是在對誰說,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這位是?”我有點不敢問,但眼神很自然的落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他身材瘦長,筋骨結實,臉上書寫著苦悶的表情。

“抱歉你先走吧!”佐和子雙眼睜大,這次是看著我,她那焦急的雙眼似乎包蘊著讓人迷惑的隱情,“現在不要追問,時候到了我會告訴你。”

我覺得費解,也不知道把她一個人留下是否合適。可我不願讓她為難,於是我不再猶豫。

離開前我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好吧,如果你需要,就打我的電話。”

站在公寓樓下,我注意到房間沒有亮光。

幸還沒有回來。

我深吸了口氣。看看手表,已經十點半了。

樓前的那個巴掌大的小公園,是附近最富於活力的場所,附近的主婦們經常帶著孩子來這裏玩耍。當然這時候沒有人,這就是為什麼我更喜歡這裏。我靜靜地躺在了公園的長椅上,陷入了沉思。

這幾天我沉浸在一種強烈的激動的情緒裏——記憶是多麼神秘的事情啊!

帶佐和子去橫濱玩的那天,我追憶起過去的愛情。

我忘卻的東西太多,腦海裏愛人的麵龐早已模糊。

與遙遠記憶中的那個她的相識,真的是我度過的最美好、最平靜的時光。

外表柔弱,內心堅強。

這就是莉香。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她承受了極大的身體負擔,疼痛令她喘不過氣來。反而是我軟弱起來,當我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發出微微顫抖的聲音。她如同往常那樣注視著我,露出笑容,讓我們彼此變得堅強。

過去與現在產生了重疊,我意識到自己在佐和子的身上追尋莉香的幻影。不管經曆什麼、目睹什麼還是感受什麼,我與佐和子之間好象未曾存在過一樣消失。

多奇怪的事。

我和藤原佐和子的事情會怎麼發展。

我一怔,沒錯,我一定是瘋了。

我把一切都忘記了,進入了一個脫離現實的夢境,獨自逍遙。

微妙的境地,不容我繼續沉浸於。

收住奔騰的思緒,我回到現實裏。

如果讓秀一知道,我如此冒失的行動,他會宰了我的。

我不禁啞然失笑。

此時此刻,有人走入夜色中,一個暗淡的人影停在我身邊,那是幸。

她說:“你在這裏幹嘛?”

我說:“我倒想問你幹嘛去了,這麼晚回來。”

“我去了葉子阿姨的店裏。”

“那也應該打個電話告訴我,省得我擔心你。”

“我有發簡訊。”

“簡訊啊~,我沒習慣看簡訊。”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為什麼在這裏啊?我出來散步。我喜歡晚上散步。”

“才怪,散步怎麼會躺在這裏。”

“我喜歡看星星,晚上的天空更清澈。”

“也是。到了晚上,平常看到的東西看起來也會顯得很神秘,還有些東西晚上才出動。”她驕傲的宣布,仿佛她是這方麵的專家。

“是啊,我剛才看到一個騎掃把女巫飛過,還有她的黑貓。”

“胡說!”她孩子氣得嘟起嘴、鼓起腮幫子。

“好了,回家吧!還有這個是給你的。”我拎起蛋糕禮盒在她的眼前晃晃。

“怎麼又是粉紅色。”

3

今天不是部裏定期的活動日。

幸會好好支配放學後的時間。

學校到涉穀站的距離——徒步12分鍾。

自從進入梅雨季節,很少有這樣豔陽高照的天氣。

太陽時隱時現地露出頭來。

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植物。

陽光穿過植物傾瀉下來,在地麵上拚湊出不可思議的光影。

樹蔭庇護下,仿佛能照到幸皮膚上的陽光都要經過層層綠葉。

涉穀這片勢力龐大,從文具、雜貨、玩偶、飾品、熏香、服裝、美食……包羅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