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好，港口的風景特別迷人。
因為是周末的原因，人特別多，特別的熱鬧。
CO**OWORLD[1]與旁邊的PACIFICO[2]遙相呼應。
這兩個經典的地標建築讓橫濱非常得容易辨識。
“想去坐摩天輪麼？”我試探的問她。
“排隊的人好多。”
“人是多！因為今年是橫濱開港150周年，這裏正在舉行紀念活動。”
“已經一百五十年了呀！”
“是啊，東京和橫濱，比150年前的時代都更加的西化了。不過比起東京，我更喜歡橫濱！”
“我恨東京！”
“我們兩個都住在東京。要不是這樣，我們也無法相識。”
“……是啊。”她聲音變得平靜了一些。
“那個，想去坐一下麼？”我指了指摩天輪。
“不了，就這麼遠遠得看著就夠了。”
“那我們去坐觀光遊船吧！？”
“嗯。”
開港以後的橫濱，是日本最先與外國開始貿易交流的地方，也是最先界定的外國人居留地，西方人沿岸而居所建造的房子都是歐式風格的建築。
在這種濃鬱且浪漫的西洋氣氛籠罩下，港口成了情侶們約會的好地點。
約會，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我會帶另外一個女人再到這樣的地方。
在船上，人們一邊聊天一邊欣賞景色。
一家出遊的小孩子們因為船隨著海浪顛簸而興奮得嘰嘰喳喳，旁邊的幾個年輕人也開心的談笑風生，情侶們甜蜜蜜的相擁依偎在一起，還有些外國遊客忙著拍照留念。
我拉著佐和子的胳膊，帶她穿過人群，來到船尾相對安靜的角落裏。她沒嫌我的舉動不合習俗，也許她隻是沒有注意到。
我沒有那樣一直抓著她，我想給她看我見到的景色。
“大海真綺麗啊！看過總會讓人覺得自己有多渺小。”佐和子感歎道。
人們看到海景總會發出類似的感慨，隻是每個人會從不同的角度理解。
我手扶欄杆，刻意探出身體俯瞰海麵，“可是說起來，大海也是無數渺小的生物構成的。”
不知怎得，佐和子臉上浮現一絲苦笑，“你今天真會說話呀！”
“我怎麼覺得自己今天有點輕浮？”
她似乎被我逗樂了，一直皺緊眉頭的她終於展露出笑容。
也許是因為海風的原因，下了船我覺得肚子餓的咕咕叫。
“先去吃點什麼吧！”這次她提議。
“好啊，中華街的美食早在呼喚我們了！”
從海邊到山下公園也就兩站路的時間，我們緩緩步行。
漫步在滿是綠茵的山下公園大道——寬闊的街道、較少的人流讓人們身心放鬆，暫時忘卻東京那壓抑的快節奏生活。
佐和子開口說了起來。
“今天我這樣，是不是很唐突？”
“什麼？”
“強拉你出來。”
我笑著搖搖頭。
“本來今天有重要的工作……隻要再克製一下。”
“別對自己太苛刻了。”
“今天醒來，我……我才發現我多麼厭惡我的生活。還有圍繞我的一切，我快要被逼瘋了。”
“痛苦也要找機會說出來，別讓自己蹦的太緊了！”
“你不會鄙視我吧？”她的聲音透著不安，“丟下工作不管，我是個不負責的人吧！？”
“這次——請做個快樂的逃兵吧！”
“嗯。”
“說起來，大名鼎鼎的山下公園不過是個簡單的街心花園，連個醒目的牌子都沒有。”我抱怨著。
“嗬嗬，也許這才是建造者的初衷，因為這樣，大家漫步其中的時候才能真正融進這座城市。”
我們凝視著彼此，然後都愉快地笑了出來。
“阿勒，水之守護神！好懷念啊！”
圓型的小廣場出現在眼前，廣場中心是一座噴泉，水之守護神佇立在噴泉的汩汩水流聲中。
沒人不知道這塑像的來曆，這是關東大地震後，聖地亞哥市贈送給橫濱的。
“水之守護神，多動聽的名字。”佐和子輕聲讚歎道。
我盯著雕像看出了神，重疊的景象讓我想起了莉香。當我把水之守護神典故告訴莉香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的。“多動聽的名字，多動聽的名字。”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割裂內心的陣陣絞痛。
記起，最後一次對你和愛情長歎過
長歎，我如今隨遇而安善於混日子
縱使世上的樂趣都已飛逝
為什麼悲哀再度讓我心酸？
人本來不適於孤獨的生存
我必將做一個無心的浪蕩子弟
盡管令人難過，時間隻能冷卻
勉強做出笑容，對潛伏的孤獨嘲諷
暫且驅遣滿懷的怨訴，與大家歡笑
歡笑卻點燃了發狂的靈魂
這顆心——仍舊孤獨
這時候佐和子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沒看我，低著頭接電話。
佐和子不客氣地掛了電話。
“工作上的事……”她緊張地說，說著這話，她似乎被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啃噬著。
我開始思索，下來的的談話應該往哪個方向發展呢？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我謹慎地試探。“跟你父親的死有關？”
她頻頻點頭，依然沒敢踏出一步。
“如果不方便說，沒必要勉強，怎麼說都是個非常隱私的問題。”
“今天是……我”未完的句子突然懸在空中，她好像很害怕把嘴邊的話完整的說出來，“是我父親的忌日。”
我陪她陷入沉寂，隻聽見噴泉水聲在廣場上回蕩。
“說出來會讓你好受點的，剩下的，讓時間衝淡一切吧。”
“我本來也這麼想，可看起來沒有什麼效果。”
“不是讓你毫不在乎，這樣的往事，任誰也不可能忘記。”
“……”
“有些無法理解的事情，會深植在我們的記憶中。我們需要自己去麵對、去解決，否則這些可怕的記憶遲早會吞噬我們的靈魂……”
佐和子眼角掛著淚珠，“你今天說的話真有哲理。”
“其實，我都是臨時胡編的。”
她又笑了起來，“我——我很開心，你對我說這些話。”
“再不吃飯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走吧……”
◇
中華街果然名不虛傳，美食應有盡有，
生煎饅頭、麻婆豆腐……讓你嚐個遍；
狹窄的街麵，大大小小的中華料理店。
星羅密布的肉饅頭和糖炒栗子流動攤；
更重要的是熱鬧繁華的氣氛讓人有種深處異鄉的神秘感。
“感覺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
“啊？你說什麼，我光顧著吃了。”
饑腸轆轆的我顧不上那麼多講究。
佐和子看得喜笑顏開，“我說，現在的感覺回到了校外授業。”
“那再多吃點呀！”
她隻顧得上笑了，拚命的搖著頭，“再也吃不下了，我已經吃得好飽了！”
橫濱現在玩的地方真多，新興的購物中心、遊樂場、電影院，一天下來都轉不完。
白天就這麼過去了，不知不覺夜色降臨。
我們穿梭在各樣店鋪間，有的時候，她在陳列漂亮鞋子的櫥窗前停留；有的時候，我們被傻瓜般的廣告逗得哈哈大笑。
經過一家服裝店，櫥窗裏的一件米黃色連衣裙同時吸引了我們兩個人的視線。
店裏安靜寬大，一個穿著高雅的女店員過來招呼我們，聲音壓低低的，跟店裏環境很相稱。
“去試試吧！”
女孩子總是喜歡穿得漂漂亮亮的，給人留下美好的印象。
當佐和子踏出更衣室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呼吸真的停了幾秒鍾。
她平時穿著的都是樸素的套裝，依然難以遮蓋住她的美貌。
現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穿著那件淡米黃色的短袖連衣裙；
低領的設計讓她露出了柔美的鎖骨和長長的脖子。
她全身上下處處動人，讓我為之傾倒。
“好美啊，您的女朋友真像電影明星。”旁邊的女店員真心地讚歎著。
佐和子有些羞澀，臉頰紅潤。
當她與我的目光接觸的時候，她與我心有靈犀，沒有再繼續介意別人的看法。
“轉過身去，我看看。”
她轉過去的時候，我走近她。我雙手繞過她的脖子，小心地為她戴上一條項鏈。
項鏈的吊墜滑過她那盡乎完美無暇的皮膚，冰涼的觸感讓她感到驚奇。
她注視著鏡子前的自己，撫mo著手中的墜飾，是一個小小的四葉草形狀的紫色水晶。
“它好美啊。”她轉過頭問我，“你什麼時候……”
“你剛剛換衣服的時候，我去買的，我覺得會非常的搭配你這條裙子。”
“這是我收到最喜歡的禮物了。”
她非常喜歡，一副開心的樣子。
6
暮色下的橫濱依然閃耀風采，一陣風輕輕掠過，我把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天晚了，我們回去吧！”
“祐二？”
“恩？”
“你讓我徹底愛上了橫濱這座城市。”
“那總算我沒白費心思呀。”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什麼事都想跟你說，很自在的就說出自己的心情。”
“能為你做點事，我很開心。”
“我覺得祐二是像謎一樣的人！”她感歎道，“就我一個人嘮叨得說個沒完，可我對你還一無所知！”
“……”被她這麼突然一問，我有點不知所措。“說起來很慚愧，直到來橫濱以後，我都不清楚我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麼？”
“是不是跟一個女孩子有關？”
這種時候女人的敏銳總能讓男人覺得困惑，唯有這麼對她解釋了。
“校外授業是那麼遙遠的日子，我和她一起來橫濱玩。”
“她是你的女朋友？”
“很久以前，是的。”
佐和子很謹慎，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她已經去世了，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我很抱歉。”
“本來我也不知道還能帶你到哪裏去？記憶給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讓我記起這個地方，也許對於我來說，這地方充滿了美好的回憶。”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話題的。”
“沒事，別多想。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玩了一天，也許是有些疲憊，也許彼此各有心事。
回來的路上，徹底的沉默圍繞著我和佐和子，安靜得幾乎能聽到怦怦的心跳聲。
打開房門，佐和子跨進門檻先甩掉腳上的高跟鞋。在黑暗中她摸索燈的開關。珍珠般的燈光照亮了客廳裏的陳設、牆壁和地板。
我站在門口，把手提袋給了她。
“你不進來坐會兒麼？”
我低頭看了一下手表，“不早了，我想起來有個朋友拜托我送東西。”
她默默地走向我，雙手抓著我的手臂。然後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在我耳邊輕聲道別，“晚安，今天我真得過的很愉快。”
我的手微微地顫抖著，驚覺自己心裏竟然想象著她的身體，那個被米黃色連衣裙包裹著的胴體。
我想撫mo她，去感受那隱藏在她肌膚下的澎湃激情。我想去吻眼前的這個女人，我從未經曆如此強烈的yu望：我想征服她，想zhan有她，我懷疑自己第一眼見到佐和子的時候就有了這種yu望。
我們的眼神在沉默中交彙了，我相信，她一定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的眼神平靜而率真，透露著與我相同的渴望。
我覺得她的嘴唇微微開啟，“親我，”聲音輕柔得我差點聽不到。
我左手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她的後背彎曲，頭朝後仰。我探索到她那柔軟的雙唇。
她的一隻手放在我的胸膛上，另外一隻手撫mo著我的臉頰。
我很難坦然說出自己身上不應有的反應，但起碼我沒有欺騙自己。她熱切的呼吸，溫暖的身體，讓我感到興奮，我不斷親吻她的嘴唇。
就在這一刻，一串哇哩哇啦古怪的音樂響起，打破了氣氛。
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從口袋拿出吵鬧個不停的手機。
“喂喂？”
“祐二？”是葉子——阿姨。
“是我。”
“幸呢？！”
“我在外麵，還沒機會見到她呢！”
“這麼長時間了，你都在幹什麼？”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的！”
“拜托你……”
還沒等她再說什麼我就把電話掐斷了。
我有些尷尬的衝佐和子笑笑，“我想我得走了。”
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她替我打開了門。
“你早點休息吧！”我跟她打了招呼，轉身快步下樓去了。
我走出公寓的大門，腦海裏依舊是她的身影、她的聲音、她的容貌。
帶著她雙唇吻過的觸感和留在我身上的味道。我身體裏的一部分很想留下來，很想沉溺在那個凝固的空間裏，享受和這個陌生的女人之間奇特的親密感。
車子回到了大街上，與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身而過，他們全部都是我無法辨別的模糊麵孔。
◇
我比預先的回家時間晚了很多，屋裏亮著燈。門沒有鎖，我踩著重重的腳步進屋。
“我回來了！”
我在門口解開鞋帶，脫好鞋進屋。
“這麼晚了，門也不鎖！”
幸沒有理會我，坐在窗邊她習慣的那個座位。
直到這時，我才從剛才所置身的情緒中擺脫出來，不安從內心深處滲了出來。
我盤腿坐在桌子前，真正讓我緊張的事情是這麼望著她。
“抱歉，我回來晚了。”
幸保持原來的姿勢，隻顧看著電視裏的節目。
“啊，還有什麼吃的麼，我餓了！”我抱怨著。
“你沒吃飯？”她撅起了嘴唇，兩眼在探尋著什麼，仔細地觀察了好一會兒我的臉。
我目光遇到了她的目光後，迅速轉到了一旁。我知道自己需要保持冷靜，生怕自己流露出一臉愧悔的神情。
“白天的時候倒是吃了不少，可這會兒又餓了！”我歎息道。
“泡麵行不？”她問。
“好！”
等她燒水泡麵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今天是你們學校的體育祭吧？怎麼樣？”
“贏了！”
“贏了？”
“我們組贏了，我還參加了‘數足並行’的比賽。”
平淡，雖然是很平淡的語氣，但我知道她相當有興致才會參加比賽。
“咦？好意外。看來體育祭真的很不錯麼～～”
“嗯。”她點點頭，這次的回答比剛才誠心多了。
她把杯麵放到了桌上，陪我坐了下來。
“我開動咯！”
泡麵雖然不是美食，我卻吃的津津有味。
“你的手藝提高了哦！”
“……燒水的手藝？”
“反正比上次泡的好吃！”
“……”
邊吃邊聽她講體育祭的事，看來她已經完全融入了校園生活。
“對了，說起來獲勝……”我咬住筷子，從外套裏拿出了那個手機。
我把手機遞給了幸。
“這是你葉子阿姨為你準備的‘獲勝賀禮’。”
幸接過手機，看起來打心底感到驚訝的表情，這個樣子的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她這驚訝的表情，好像在說——“這是什麼鬼東西？”
粉紅色的翻蓋手機，顏色乍眼得鮮豔粉嫩。
更別提，手機下麵掛了一堆各式各樣的可愛的掛墜！簡直是手機的兩倍那麼大了。
叮叮當當，嘩啦啦的。
“別看我啊，這是你葉子阿姨的一番好意！她說這是不可能再潮流的手機了。”
她現在的表情仿佛在征求我的意見——“我非要帶著這東西麼？”
“往好的一麵想，這總算是個手機，以後我們聯絡起來方便多了。”
看著她皺起的眉頭，我控製不住，笑出了聲。
[1]CO**OWORLD：橫濱著名的巨型遊樂場。
[2]PACIFICO：太平洋橫濱中心是橫濱的會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