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托夢(2 / 2)

明媚的六月天,雖是太陽剛剛升起,已然雲蒸霞蔚,幾扇紗窗映著外頭的芭蕉濃成金燦燦的油綠。遠處的屋脊被一夜雨水衝刷,露出了嶄新的青黛色,院裏青蔥的樹椏在燦燦金陽下格外鬱鬱。

陶超然狐疑地瞅著陶灼華似月華一樣澄澈的雙眸,眼裏含了諱莫如深的沉思。眼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畫,黑白絲絲分明,從中瞧不出一星破綻,方才那幾句話卻委實令他側目。

阿裏木的身份特殊,他從未守著妻兒提及。便是這次出海的打算,兩人也是在外書房裏悄悄說起,他還未來得及與妻子商議。

聽得陶灼華一口說破,連阿裏木的名字都分毫未錯,陶超然不覺擰了眉頭道:“夕顏,你從何處聽來?”

陶灼華故做膽怯,將團扇緊緊攥在手中,揪著上麵和田玉的扇墜期期艾艾說道:“並不是從旁處聽來,而是母親夢中所說。她說阿裏木這個人福澤深厚,更兼著身份顯要,要我一定勸得舅舅答應他的邀請,一同出海去。”

陶家祖祖輩輩都設著小佛堂供奉佛菩薩,陶超然一直相信六道輪回。妹妹驟然過世,舍不得膝下嬌女,或許魂魄徘徊著不肯遠去也是人之常情。因此,陶灼華的話雖然匪夷所思,卻並非令他全然不能接受。

他拿手指輕叩著身側花梨木高幾油光可鑒的台麵,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澹然問道:“你母親…她還說了些什麼?”

陶灼華裝做仔細回想的樣子,認真說道:“母親說,大裕皇朝兵敗在即,蘇世賢與瑞安長公主會對陶家不利,請舅舅一定借這次機會帶著舅母與表姐表弟她們一同走,叫蘇世賢今生今世尋不到你們。”

本該喚一聲父親,卻因為身上背負了太多的仇恨,陶灼華直接叫了蘇世賢的名字,依舊忍不住唇間那縷薄涼之意,仿佛不願與這個人沾上一絲關係。

陶超然寬眉如山,緊緊鎖成一團。聽著外甥女這幾句大膽的話語,更是將手指壓在唇上做個噤聲的手勢,悄然低喝道:“莫要混說,前幾日才聽說前線大捷,如何便會兵敗在即?夕顏,你莫不是拿謊話誆騙舅舅?”

陶灼華眼裏霎時蓄滿了淚水,睫毛輕閃間潸然欲滴。她急急分辨道:“夕顏不敢,母親隻怕舅舅不信,要我說與舅舅,你們可以帶著商船暫時在京州棲身,待聽得朝廷兵敗的消息確鑿,便從京州直接走水路出海。”

陶超然半信半疑,若說陶灼華空穴來風,她一個閨中嬌女,給出的路線明明可行。若說真是陶婉如托夢,細枝末節上好生推敲,又顯得太過蹊蹺。

瞅著陶超然神色間隱晦不明,陶灼華曉得他的猶豫,再佯裝怯怯地說道:“母親還說,茲事體大,本該托夢於舅舅。奈何她孤魂飄零,舅舅身上陽氣又重,她無法靠近,隻能趁著夕顏病中體弱,勉強說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