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息的河流10(1 / 3)

“都好,都好。你們一來就更好了。”一群男的不能全上來說話,誰走在前麵誰就說,一般都是年長的哥哥在前麵。人群站了半個院子,院子裏的芝麻秸發出哢哢的清脆的聲音。

女人要等男人出了們,家裏的碗筷洗刷完,也到一個提前說好的地方去集合,然後成群去拜年。女人拜年的時候天都快亮了,男人也快拜完了。婦人們話多,成群的人走在街上,大嗓門地說起話來,不時又傳來嗬嗬大笑,整個巷子都被笑得跳動起來,但是人們現在毫不在意這個,心裏都高興,都想大聲地笑出來。每到一家女人們都嘰嘰喳喳像是說不夠似的,遲遲走不出一家。別的要來這家拜年的人群隻能在門外等著,她們等得不煩,也在談著自己的事。

一般小孩子都是跟著女人去拜年。每到一家,小孩子的布兜裏都會被塞得滿滿的糖。小孩子並不是白眼狼沒良心的,出門時女人都交給孩子在什麼情況下該怎麼說。婦人們都喜歡小孩子,問他這問他那。起初小孩子還有些怯生,說得多了熟了就歡騰起來。

小孩子腦袋裏沒裝太多的心眼,有什麼就說什麼。他看見漂亮的女人就當麵誇她,“嬸嬸長得真好看,跟畫上的一樣。”婦人聽了這當然喜歡,就抱起孩子,“這寶貝嘴巴真是甜”,然後在小孩子的臉上親一口。小孩子嫌不夠反過來也在那婦人臉上也親一口。其他婦人看著可愛的小孩子都覺得有趣,不約而同地仰首大笑,小孩子的娘更加覺得自豪。

有時小孩子也會說些讓人苦笑不得的話。他要是看見醜陋的婦女,也會跟自己娘說,“娘,她長得這麼醜,真嚇人。”然後小孩子總是躲著醜陋的婦女走,藏在娘的屁股後麵,但還會不時看她一眼。

醜陋的婦女聽見了,當然不會較真,就彎下腰對著小孩子說,“乖寶,誇誇大娘,大娘給你糖吃。”

小孩子一定覺得這樣醜陋的婦女說的話一定也信不得,就算給了,也不見糖就是甜的。小孩子還是不願跟醜陋的女人說話,甚至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就又換了地方藏起來。

小孩子的娘當然覺得尷尬,就會說,“這讓你大娘家的哥哥聽見了非打你不可。快跟大娘說幾句好聽的。”

“哥哥不會打我,大伯也不會打我。”小孩子自信地對娘說。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呢?一會不要跟我回家了,跟你大娘回家吧,他們家可好了,什麼都有。”女人對小孩子有些無奈,就恐嚇孩子。

“是啊,一會跟我回家吧。跟你哥哥玩,以後就跟我吧。”醜陋的婦女附和著。

小孩子聽見娘說不要他了,就站在那裏不走了,嘴巴咧起來眼睛緊閉成一條短短的粗線,哇哇大哭起來。小孩子總是受不得大人們的玩笑,他不太懂得。

女人轉完了該拜的人家時,男人已經在二叔家喝起茶水,說了好半天話了。婦人們都邀請著說,“去我們家坐坐吧。”於是一個個婦人分開走,去了不同的家裏。女人知道男人在哪裏,所以就跟著叔伯妯娌也來到二叔家。

女人一進來,二嬸就邀請女人上炕蓋著被子暖和著,男人隻是看了她一眼,接著說自己的話。女人覺得確實有些冷,就脫去棉鞋上了炕和二嬸並排坐著。小孩子覺得屋裏沒有什麼好玩的,就拿著大人們給的壓歲錢去村裏的小販子家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和其他的孩子在大街上一個一個地放小鞭炮玩。

農村裏的年是熱乎的年,過年就應該在農村裏過,不能像城裏。城裏人大都也是從農村出去的,他們一到過年的時候就回來過年,全身上下打扮地一塵不染,仿佛別人碰不得,說話也是高高在上什麼都懂的神態。城裏人回來說個什麼事農村人就跟看花一樣,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聽到耳朵裏,然後恍然大悟的樣子,拉著長調子“奧——”。

還有一些城裏人沒有親人在農村裏麵,就隻好在城裏過年。城裏過年場麵上的事做得好,晚上放煙花,村裏有很多人都沒有見過煙花,但是城裏不能像村子裏一樣隨意地放鞭炮,少了些熱鬧的動靜。人們住進樓房裏還怎麼挨家挨戶的拜年,左鄰右舍有的都是些不認識的,家裏擺家堂都沒有地方。

村子裏,長輩們家裏都要掛起家堂的,家堂上記著自己的祖宗,人們跪下磕頭的時候就是向它磕的。家堂在一年裏隻用一天,其餘的時候都要好好的保管著。城裏人哪裏還有那麼多的規矩,邀幾個人到家裏做客,打打牌吃吃飯,就算是過了原本歡天喜地的年了。

男人就是這麼跟二叔說的,村裏人都表現出驚恐的樣子。這叫什麼年啊,真是敗壞了規矩,這不就相當於忘了自己的本了嘛。不像話,你以後千萬可別落到那種地步。

男人當然不會,雖然他在外麵,但是他仍然沒有走進城市的裏麵,他不學城裏人的做法,仍然保持自己的脾性。城裏人看待他,就像看待眾多個進城做小生意的農村人一樣,彼此都像畫著形狀的空氣。男人把該說的都說完了,二叔也目瞪口呆,這時才知道城裏沒有哪裏好的,隻是有更多的錢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