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聽得目瞪口呆,不禁有幾分害怕,就抓著男人的衣服,還是想聽。男人也聽得入神了。
“有這麼一回事。說,把他從外麵弄回來,他那個女兒從外麵玩被叫回家,一進家門就瘋癲起來,大喊大叫。那個女孩抓著武聾子他娘,就喊娘,還說‘我沒有媳婦,我沒有媳婦’之類的話。這不就讓武聾子附體了嘛。”婦人說。
“他娘抱緊了孫女在自己的懷裏,也哇哇大哭起來。人活到這把年紀又遭這樣的事情,也真是難受到極點了。他娘就掐了孫女的人中,這才出了殼。”男的說。
“出竅還不算完,馬上就撲到他弟媳的身上。人們就立馬看出來了,他弟媳撲在他弟弟的身上,說‘你結婚了,不讓我來,我不來,我不來’。你看這不就是他嘛。”婦人說。
“武聾子生前也真是憋屈極了,一個男的到這個份上,他自己也難受。”男的說。
“他娘被他弄得差點就死了。要不是被人們發現了,急著奪下她手裏的藥水瓶子,也就跟了武聾子去了。死了就安安穩穩地走了算了,還來纏著活著的人有什麼用,隻會讓人嫌棄,不記他的好,隻記得他念他禍害人了。”婦人心裏抱怨起來。
“他家裏人也真是沒有別的法子,下葬的時候,在他的墳裏紮了一圈桃木,都怕他再出來找活人的麻煩。”男的說。
“一個人活成這樣可怪不得別人,隻能怪命。你看人家這個廚子什麼事都沒有,走得利索了,人們都來看他都念他的好,也讓家裏人省心。”婦人又說。
說著屋裏有人叫這個說話的婦人進屋幫忙做手活。中年男的給男人遞了一隻香煙,小孩子愣了神,想喪事和嗚嗚哭泣的長長的隊伍。雪停了,地上變得濕漉漉,人們的腳把這個院子踩得到處都是稀泥。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聽說昨晚還聽見他在大街上打鼓呢。”男人沉思了一會說。
“就是昨天晚上,我也在大街上,還看見他打鼓來著。打到後麵時看他好像是閃了腰,就回家去了。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我才聽到的時候也不敢相信,見他身體一直都是挺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了。”男的說著。
“他是得了怪病的,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其實病在身體裏麵了,厲害著呢。”一個年老一點的男人走過來。
“我後來也聽別人說起,說他就是在外麵跑的,不知染上的是什麼怪病。”
“他這病是絕症,不能動彈,要好好養著興許還能多活些日子。你看他,一天閑著嗎。”
“咱們這可真是不曾見過這樣的病啊。”
“你說的對,這是城裏的病,少有人知道。城裏人弱的很,吃多了吃少了都要得病,哪裏像咱們這賤骨頭,餓也餓不死撐也撐不壞。”
“我還聽說了,他腰上帶著一個像腰帶似的帶鬆緊的寬布條。說,如果沒了那個東西,他也活不到這。你說,就那麼個破布能有這麼好使?騙人的!”
“這誰知道,城裏的稀奇古怪的病當然還是需要這稀奇古怪的東西來應對。”
男人還不知道城裏的病是什麼病,他現在就在外麵,當然他不會相信自己會染上什麼樣的病。他不傾慕城裏,不認為它有多完美,他隻是去那裏掙錢,其他的他毫不關心。盡管廚子是城裏的病害死的,他又敬仰著這個人,但是他還是不憎惡疾病。無論哪一個人生來時,疾病就在這個世上了,對於我們隻能祈禱它不會找來。
睜開眼睛看看到處都有悲傷的事情,還會看到比死亡更加悲傷的事情,那時人們還會一直掉眼淚嗎?哭泣是一時感情凝聚的產物,當時間越來越長聽過看過更多的紅塵滾滾,那時淚水或許早已風幹。任何一件事情對於眼前的弱小的人來說都可能是一件大事情,對整個自然來看卻微不足道,人們在歲月的前進中也會體會到這些的。
廚子的老婆已經是一個知天命的老婦人,掉下的眼淚少之又少,她坐在炕上蓋著被子,看著屋裏裁衣的婦女們、跪在地上的兒孫和忙活著的中年人,隻是沮喪著歎息。廚子的老伴不知看過多少這樣的事情,她早就想到她家裏也會有這一天,隻是時間的快慢,她坐在炕上就這樣看了兩天。不管是陰雨、寒冷,親朋好友一一來道別過,人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從一批眾人的期待到另一批眾人的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