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息的河流7(3 / 3)

院子裏掛起一匹匹青色的挽幛,幛子上寫著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等等。一匹匹深湛的幛布緊挨著像是一道道不能靠近的門,白色的衣服和悲慟的哭泣讓這陰潮的天氣更加寒冷,人們吃剩的飯菜很快變涼碗裏的油凝固在一起,收拾桌子的人用勺子一個碗一個碗的刮出來統統倒進一個大盆裏。

廚子跟以往死去的人一樣都要講過繁瑣的送別儀式,他已經在冰冷的床上躺了兩天了。廚子的親人總是想揭開它身上的布再看看他的樣子,膽小的人就不敢看。活著的人總是會跟他說,“你放心地走,家裏人有我們來照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不要來嚇唬我們,我們活著的人不經嚇,你要讓人省心啊。”

活著的人就怕死者的人有沒能完成的心事,會走得不甘心,所以就在死人的麵前不停地念叨著讓他放心走的話。農村人不相信世界上有看得見的鬼,但是相信世界上有看不見的幽靈。他們有的深夜不敢出去不是怕看見不該看的東西,而是怕被看見的幽魂看見了自己,仿佛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

小孩子也知道這種事情了,他就變得膽小,天一黑下來的時候就躲在屋裏麵不敢出門。這是他見到的第一個死人。他以前害怕男人,現在更加害怕死人,於是躲在男人的身後,不敢進停有死人的屋裏找女人。

“爸爸,死了的人還會有魂兒嗎?”

“有,到晚上就出來了。”

“那他住在哪裏?難道要住在家裏嗎?”孩子驚恐地問爸爸,他想到自己的家裏也應該有過死人。

“給他辦喪事就是要送他走,讓他去魂的世界。家裏都是活人,不能住一個死人。”

“那魂撞上了人是怎麼回事?”

“魂撞上的都是身體弱的人,心術不正的人。以後你要把身體長得壯壯的,還要做一個成事的人。”男人從沒有跟小孩子用這種口氣說過話。

幾個男的聽見男人在跟小孩子說鬼撞人的事情,走過來也說起他知道的關於鬼和人的事情。

“你知道嗎?剛上秋的時候,就是前邊那個巷子死的那個光棍。”

“哦?他怎麼了?不在了嗎?”

“可不是不在了。說起他,一輩子沒碰過女人就走了,還真是可憐。”一個婦人也湊過來,跟男人說。

“我隻知道他有一個女兒,一輩子都跟他娘一起過。”

“他連媳婦都沒有哪裏來的閨女,那是他妹妹的女兒,過繼給他的。他也沒有房子,不跟他娘一起過還能跟誰啊?”

“他腦瓜子不好使,人家跟他說話,他總是聽不清楚,人們就叫他武聾子。他的那個弟弟倒是長得壯實齊全,剛剛結婚,他就死了。”

“怎麼死的呢?他不總是拉著一個驢車到地裏去幹活,能幹活也不算賴啊。”

“可能是想不開吧。看見他弟弟娶媳婦成了家了,自己還單蹦一個,心裏哪就受得了。”

“聽他們家親戚說說,他弟弟結婚那天,他一直不在家,家裏人不讓他參加婚事,說不吉利。”

“還聽說,他在婚事前的晚上自己喝了有一斤酒。他娘也沒有辦法,自己沒有給兒子娶上媳婦,又不讓兒子參加他弟弟的婚事,也隻能怪自己,在偏房哭。第二天,一大早就看不見他了,驢車還在家。”

“那咋當初不給他娶回一個?”

“窮唄,年輕的時候沒人跟著。現在快五十了更沒人跟著了。”

“他弟呢?”

“今年不是買了果子有錢了嘛。正好蓋了新房。”

“你要說,武聾子還真是好樣的。他們家的那些糧食都是他自己用驢車拉回來的,他弟弟不願意幹活。他娘老了幹不動,都說不要了,他不幹!”

“他娘也說了,明年賣了果子,也給他找一個的。他是真的聾了,什麼都聽不見。”

男人都快忘了那個雨天後來到這裏的城裏人,他現在才知道城裏人帶走了村子裏的果子,留下了金錢和一些說不清看不見的別的東西。

“哎。娶親後好幾天都不見他回來。他娘心裏就發毛了,一個晚上夢見武聾子對自己哭,什麼都不說,隻是哭。第二天他們家就到處找,找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而且,他娘天天晚上夢見他哭。”又接著說。

“哎,你說這當娘的有什麼辦法,自己兒子生的就是這樣,時代就是這個樣子,娶不上媳婦,自己又能怎麼辦。”女的歎息著眼睛裏流露出同情。

“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找到了?”

“是找到了。過了有半個月,人們種麥子的時候。人們給地澆水,在一口井邊發現了武聾子天天拿著的拄棍。這才通知他們一家人。”

“是啊,可不是,都過了多長時間了。他弟弟下井把他從水裏撈上來,屍體都爛了。”

“這就回家置辦喪事。喪事辦得不大,隻有一個過繼來的女兒披麻戴孝在井口邊轉了幾圈,都沒有守靈的人。”

“說起來也怪,過繼過來的女兒小的時候看著挺機靈的,自從過繼過來也成了個智障。哎,這真是屋漏又遭連陰雨啊,什麼事都趕到他身上了。”婦人又歎息道。

“後麵才是怪事呢?武聾子生前不言不語的,死了都是鬧騰起來了。那個過繼來的女兒,讓他撞上好多次,就連他弟弟的媳婦也被撞了一次。”男的說。

小孩子聽得目瞪口呆,不禁有幾分害怕,就抓著男人的衣服,還是想聽。男人也聽得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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