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姑零星講,父親的雙腿已經消腫了,醫生每天用細鐵針在他的腳心滑過,他都沒反應,母親學醫,每天給他按摩,刺激穴位,想要活血化瘀,恢複知覺,可父親覺得希望甚微,按著按著就上火了,發脾氣了。不過母親能理解,她一點也不建議,她準備回來看看我們,一兩天後再去。可當她看到妹妹的嘴和鼻子燒傷了,決定多呆幾天。
弟弟向母親詳細詢問了父親的病情,他一本正經地說;“媽,下學期我不上學了,我要出去打工。”我大驚,但不加思索的阻攔:“不行,要打工也是我先,輪不到你,你和妹妹隻管安心學習,一門心思考大學,別的什麼也別想。”他說:“女孩子打工不安全。”我說:“男孩子打工沒好工種,就是搬磚受重苦。工錢到了也領不上,打也白打。”正爭執間,母親大嗬一聲:“都給我閉嘴!還嫌我不心煩啊!你們這不是逼我去打工啊!”我和弟弟根本沒考慮到這兒,母親一說,我們相互看了一眼,怏怏地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寫了一張紙條:“媽,我去區醫院看看爸爸。華華”我把紙條簡單地團住,裝進了小弟弟衣服後背的口袋裏,他看上去像個羅鍋,我就不辭而別了。
快中午時,我幾經周折多次詢問來到了父親的病房,看到他躺在病房靠近牆的床上,全身插滿管子,這都快一個多月了,還是這個樣子,想必當初更可怕。我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此情此景,我還是一下子淚如泉湧了,父親看到我,驚訝的抬了抬手,我一頭撲過去,泣不成聲,他問我:“你咋來的?一個人嗎?”好長時間,我無法回答,他拍拍我的背,哽咽著說:“華華,別哭。”奶奶一手提暖壺,一手提桶,打回水了。她進門看到我,開心地問:“丫頭,你咋來的?”我說:“一個人坐汽車來的。”她嘿嘿一聲:“一個人?丫頭,你偷來的吧?”我一邊擦淚一邊苦笑說:“就您了解我,我就是偷來的,不過我留下線索了。”不用細看,奶奶也老了一大截,雖然她腰板還挺硬朗,但臉上透著疲憊,眼神中也有絲絲的無奈。我問:“大姑呢?”她說大姑出去買飯去了,邊說邊從床下取出臉盆,從桶裏傾倒了些熱水,給父親擦臉,我說:“我來吧”。她遞給我一杯水說:“丫頭,你先歇會,喝點水吧。”我邊喝水邊看他給父親擦洗,我看到她隻給父親擦洗了上半身,可能是父親不同意吧,下半身沒有擦洗。當著奶奶的麵,我沒有吭聲。
大姑買回飯了,父親略吃了幾口菜,主食一點沒動。怪不得他瘦得那麼快。白天,我們幫父親翻了三次身,他足夠瘦了三十多斤,雙臂力氣也不如從前,我要給他按摩雙腿,可他隻同意按摩雙腳,我仔細的觀看,發現他的雙腿雙腳的皮膚顏色非常正常,隻是與別的地方比較起來,略有點溫度低,其他沒什麼區別,為什麼就沒有知覺呢?他住在骨科,但現在來查問病情次數較多的是神經科大夫,我跟蹤到大夫辦公室,和他詳細了解了父親的傷情,大夫說:“目前懷疑是腰部受傷時,脊柱的中樞神經受到了壓迫,造成下肢失去知覺。”我問:“那就是癱瘓了嗎?”他說:“也不一定,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於腫消失,受壓迫的神經開解,就有知覺了。”“那就是還有希望站起來?”他說:“是呀,很有希望啊,如果沒希望,我們早就讓他出院了。”我舒了一口氣,頭一次感覺,原來不出院也是好消息。
晚上,奶奶讓我和大姑去醫院附近的租用房休息,她要守著父親,此時我才知道,醫院不要多人陪護,這也是父親需要翻身,才允許我們多人守在病房,其他地方一個病人隻允許有一個人陪護。我說:“還是我留下吧。”可大姑也說:“我留下吧。”父親堅持誰都不用,讓我們全部離開,他說他也不用解手什麼的,睡一覺就天亮了,要什麼看護,老的老,小的小,都去吧。我看他要生氣了,就隨奶奶和大姑出去了,等到醫院門口,我想讓她們二人回去,我再回來照看父親,奶奶說先到租用房坐會,也不遠,等他氣消了,再回來。我隨大姑和奶奶來到租用房,一看,簡陋不說,衛生條件還極差,又髒又臭,屋子周圍散發著尿臊味,由於離醫院近,地理位置好,不缺租用人,房價還特高。人們都隻是短期租用,為了照看病人,高也忍了。奶奶感歎:“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居鬧市無人問,”大姑說:“還是貧才居在深山,能居鬧市再貧也貧不到哪裏去。”我無心評論她們的觀點,父親的傷情像壓在我心頭的一塊巨石,不挪開它,我對什麼都無心去思想。
從租用房出來,我在醫院周圍轉了一圈,買了點袋裝的酸梅、杏脯,這都是過大年時弟弟愛吃的小吃,子隨父吧,我想大概也是父親的愛吃吧。此時才恨自己從沒關心過父母大人,居然不知道他們的口味愛好是什麼,想孝順一下也摸不著頭腦。
當我悄悄地溜回病房時,父親正閉目沉思,他口中喃喃自語,我以為他在念經祈禱,輕輕地走近了才聽到:“------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往事知何處,記得去年今日,依前黃葉西風-------”原來他在吟誦我們小時候,他教我們的詩,還是原來的詩,還是原來的字句,此時此景吟出來,卻是別有一番含義啊!但願父親不要消沉!
我沒有打擾他,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健康不等於一切,可失去健康,就失去了一切。
很久很久,我聽到了父親的鼾聲,他是安心的睡著了。父親的臉是那麼的消瘦,熒光燈的照射下,他的皮膚比醫院的牆還慘白,我真心痛,他才三十三歲,如果就此不能下地走路,那還真是“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啊!”他上有老,下有小,整天躺在床上,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他那麼要強,熬不過去了,到時候不僅僅是發脾氣,罵人了,弄不好他會不言不語為了不拖累別人而撒手而去。他現在因為大小便失禁,小便能插尿管自行排出,而大便要靠別人用鑷子往出摳,為不好意思麻煩人,他幾乎隻喝不吃,三五天以致更長時間也不排便,這樣不吃,肯定對病沒好處。不行!我要幫他按摩,我要幫他站起來。日久天長堅持下去,我就不信他會一直無知覺下去。說幹就幹,我先悄悄地用臉盆放好了水,白天見奶奶隻給他擦洗了上半身,我準備先幫他洗洗下半身,然後捶打按摩,反正他無知覺也不影響他睡眠。
我慢慢掀起了他下半身的被子,他沒知覺不會驚醒,可我初見成人的**,大大的吃了一驚,雖然見過小弟弟的無數次,但那是大不一樣啊,我愣在那裏,不知所措,怪不得父親不好意思讓奶奶擦洗下半身。我遲疑了一下,鎮靜下來,抓緊時間為他擦洗,可這一抓緊,不小心,用腳踢住了洗臉盆,聲音不大,可在夜間,就顯得奇響。父親猛一睜眼,看到我滿頭大汗地在他的雙腿之間擦洗,他又羞又憤,用力一腳將我踢到了牆根,我跌坐在那裏,他還順手抄起一個枕頭扔向我的臉上,我抱住枕頭,呆坐在那裏,然後哈哈大笑,父親疑惑地看著我:“你瘋了?”我撒腿就跑,跑到神經科大夫的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爸爸,他,他,-----”大夫以為出意外了,趕緊往外走,邊走邊說:“不怕,你慢慢說,你爸爸怎麼了?”我費了好大勁才說出:“他踢我了。”醫生定住,又再問:“你爸他-------”我緊接住說:“他踢我了,還挺有勁呢!”
當我和大夫回到病房,父親還沉靜在羞憤之中,或者是正在後悔,把我打跑了,醫生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支筆,重重地在父親的腳心紮了一下,父親條件反射地收回了腳,他真的有知覺了,大夫和我都很興奮,父親這才知道自己的雙腿有知覺了,但他不經刺激,還是動彈不了,那我們也很高興,畢竟是天大的喜訊啊!醫生興奮得連夜為他製定康複訓練的計劃,我和父親也睡意全消,我鄭重地對父親說:“您不用不好意思,養兒養女為啥啊!”父親仍是不好意思,說:“唉,你還沒成家啊!就瞎來。”我故作毫不建議的說:“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就行了。”“反正您也讓我看了,看一次看兩次都一樣了,我就幫您按摩吧,而且以後也隻允許我一個人為您擦洗和按摩。”父親不好意思地說:“灰猴。”我趴在他耳朵邊撒嬌地說:“爸爸,我愛您。”我把買回的小吃遞給他:“父親大人,請慢用。”然後我就用我瘦小的雙手為他仔細的按摩,邊按摩還邊逗他:“知道我按您那了嗎?”他笑著說:“不知道,但好舒服啊!”
第二天,當奶奶和大姑來病房時,我已打好水,並為父親擦洗了全身,父親麵露微笑地說:“你們一起去吃早飯吧,吃完幫我帶點,要多帶點喲。”我說:“好。”就推著奶奶和大姑出了病房,奶奶疑惑的問我:“丫頭,你和你爸說啥了,看你爸高興得,自從住院到現在,我還是頭一次見他笑呢!以前我和你媽在時,他不發脾氣、不罵人就夠不錯了,那還會笑啊!”我神秘地對她們說:“奶奶,我施了法術,我不僅讓他笑,我還要讓他下地走呢!”奶奶不相信的搖搖頭:“鬼丫頭,就騙人,我想你期末考試考好了,他滿意,就笑了,不過會不會是暫時的呢!”我肯定地說:“您等著看好了,一會兒大夫就訓練他走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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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