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尹大龍,從被我咬了一口,一直無言無語,沒有生機,害得我也心中不爽,我不時地自責,都要不上了,幹嗎咬人家?怕人家記不住你嗎?唉,真是的!
所有節目結束後,新年晚會就近尾聲了,朱老師出去了,班長馬玉超一看,還有幾支鉛筆沒有獎出去,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說:“給淨土一支鉛筆做獎品,大家同意不同意?”大家都說:“同意!”有後門生還尖聲說:“獎三支也同意。”可我站起來說:“我不同意。”大家都愣住了,我笑笑:“如果給我獎品,我就要哪隻皮球。”於是擊鼓傳球的皮球就屬於我了。
五歲半的小弟弟從小沒玩過什麼像樣的玩具,他拿了花皮球,心愛不已。晚上還摟在被窩裏才能入睡。新年過後,就進入緊張的迎戰期末測驗的複習中了,若在以往,新年放假的三天會是我拚命努力的三天,可現在的我沒心思學習,父母在,就攤開書本裝裝樣子,父母不在,我就和小弟弟玩皮球。可也玩不在心上,頭腦一直在思前想後:從我上學起,我的功課就一直是趕,趕,趕,盡管小學時候,嚴老師教了我許多超前的知識,就算現在在某些功課領域我或許達到了高中水平,但她沒按課本來,怎麼說也不係統,參差不齊。看到尹大龍輕鬆自如的樣子,我就羨慕,他的成績一直沒下過全班前三名,所以他才敢威嚇老師。提起尹大龍,我就又想起咬了他一口,也不知傷得如何,真鬧心。
我正和小弟弟心不在焉的玩皮球,沒防住父親回來了,他一臉憂傷,我嚇得不敢出聲,以為他失望於我。晚上,他才和母親一塊拿著一封書信對我說:“大智大師圓寂了,今天已經五天了,明天我們就去五台山。”他是今天下午才接到書信的。我聽了如五雷轟頂,這太出乎我的預料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就說死就死了呢,我不由的號啕大哭起來,連同好長時間的心情鬱悶一起哭了出來,這是我前所未有的行為,父母一開始嚇懵了,繼而也被我感染的哭起來。
我一晚上無法入睡,台懷鎮衛生院大智大師看完我,走時留下的佝僂背影在我腦海反複出現,最終形成一個定格,占據了其他畫麵的出現,我再想不起他的任何形象。
父母一晚上也是唉聲歎氣,後半夜父親幹脆坐了起來,等待天明。
天一亮,爺爺就先過來了,我和父母裏外換上顏色較深的衣服,心情沉重的踏上了前往五台山的行程。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雪的樣子,一路上看到車窗外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莊嚴靜默,山,在沉思;樹,在默哀;群山肅穆,溪水駐足,一切的一切都和我的心情一樣鬱結沉悶。
在塔院寺後麵的一塊空地上,陳放著大智大師的靈柩,數千被大智大師醫好的患者和家屬,前來吊唁,眾多四麵八方來的僧尼弟子繞棺念經超度,還有許多弟子一直圍坐在靈柩周圍,念經不斷,大智大師的兒子神情麻木地跪在靈前不停的燒著紙。父母把他們帶來的祭品陳放在靈前,我們三人雙手合十,默哀了幾分鍾,隨後父母下山去買所需物品了。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識到死亡的殘酷,它就這樣硬生生地將我接觸過的大活人變成了一動不動的僵屍,在人來人往紙灰飛揚的場景中,我感慨空蒙宇宙中,眾生的聚散分離,瞬間即逝。佛曰:人若有緣,一切皆緣;如若無緣,一切成空。何為緣?何為空?我除了淚流不止還是淚流不止,慧通法師邊給我擦淚,邊說:“南無阿彌陀佛,大智大師僧臘十一年,如今涅,往生極樂,你我收住眼淚,為他送行吧。南無阿彌陀佛。”於是我也坐在了周圍的僧眾中。
父母下山買回一些香表等,還有丈二黃綾,父親在黃綾上麵寫下了一篇祭文:
嗚呼!大智大師!生於亂世,一九零零;長於醫門,少年安穩;中年喪妻,執子攜女;時事不濟,誌向難遂;洞入空門,一十一載;而今仙逝,八十有一。
嗚呼!大師生於洪洞而葬於五台,不是為了追求那大徹大悟的宏願,哪能棄穩定的工作,安逸的生活,背井離鄉!吾為小女頑疾,與大師謀麵三次,雖交談之間,言語寥寥,但吾深諳大師的睿智正直,聰慧有才華。大師身懷醫門絕學,身在深山,救人無數,在吾心中,堪稱曠世奇才。突聞圓寂,全家哀號啕啕,多少心中言語,尚未交談。一則瑣事累累,脫不開身;二則未曾料及,時不待我。
嗚呼!大師往生極樂,一路走好。哀哉,尚饗!
母親在祭文的下麵題了一副挽聯:“醫德高尚眾口皆碑;藥方神靈百病消除。”我又在母親的聯下題道:“壽終德望在;身去音容存。”父親在下麵寫好落款,黃綾在靈柩前被高高掛起,一飄一揚。
第二天,也就是大師圓寂的第七天,早上七點四十,父親含淚高聲念完祭文,眾僧又再念經,然後大智大師的兒子親自點火,黃綾和大師一起焚化,於是萬頭蠢動,哭聲一片,唱經聲一片,火焰一片――――我的內心立刻猶如數萬隻螞蟻啃咬,一時難以忍受,真想飛身一躍,跳入火海,以求解脫。我渾身發抖,嘴唇發紫,母親緊緊地抱住我,我差點昏死過去,不醒人事。原來自從見到大智大師圓寂的書信,到現在我已六頓飯沒吃,水也沒喝一口,又勞累坐車,又心情悲痛,日夜難眠,加上之前已有好長時間心情不佳,我餓成了低血糖。
送大師走後,母親撿了幾顆舍利,寄放於塔院寺,以後瞻仰。他和大師的兒子曹豐一起整理大師的遺物,大師珍藏的大部分醫術專著都捐獻給了寺院,隻有幾個手寫小本,曹豐贈送給母親,母親哀歎:“手跡今猶在,惜哉人已去。”
第二天,我和母親都要開學,就別過大家乘車離開了五台。父親又滯留了三日,才回到家。他告訴我,他已與慧通法師解釋明白,慧通法師同意我徹底完成學業後,再去接著還願。父親說:“你就不用擔心寒假出家了,可以安下心來,好好學習了。”可父親那裏知道,我這一段時間一直盼望著寒假出家,一門心思想跟隨大智大師潛心學醫,不想上學了。如今大智大師仙逝而去,徹底斷了我的後路,真是“想見音容空有淚,欲聞教訓杳無聲”啊。
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空也!空!空!空!
身心俱疲的我返回學校,同學們早已進入狀態,忙於複習了。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在想沉舟側畔: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我那隻破亂不堪的小船泊在岸邊,而海上是數千隻帆船競相前行----------尹大龍從進教室門就看見我了,當他走近自己的座位時,就聲音不低地說:“我以為某個人就是手上柔軟無骨,沒想到就連整個身體上也柔軟無骨。”全班同學又都大笑不已,我真討厭他,別人都能把這些話藏在心裏,為什麼隻有他要說出來,假期裏我還為咬他一口而懊惱,現在一下子一點歉意也沒有了,反倒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咬得他更厲害些!
各科老師都在趕課,說期末測驗自己複習,因為要騰出中考的大複習時間,所以期末測驗前要繼續上新課,老師們就不領著大家複習了,應對期末測驗,自己拿捏自己的。學醫的後路也沒了,什麼新出路也沒有了,我終於摒棄了一切雜念,收回了思想,開始認真地追趕著各科內容。我的策略是一門一門的單獨拿下,所以有時連續幾天隻攻克一門學科,其它的放下了。尹大龍唉聲歎氣地建議我:“你這樣不對,應該定個計劃,幾天內各科拿下幾章,這樣才能齊頭並進,平衡發展。”我一口回絕:“不用你管!”但晚上躺在那裏,細細思謀他的建議,也未必沒有道理,如果是別人的建議,或許我就采納了,但是,是尹大龍的建議,我沒有改進的意思。
當成績有所提高,我的心情也漸漸舒暢起來,雖達不到想哼小曲的地步,但也不怎麼壓抑了。可每當朱老師進教室,我依然是不敢抬頭。因為他還沒有原諒我,自從我重新回到教室以後,他再也不提問我,他再也不收我的語文作業本和作文本了,即使我偷偷地把作業本,插在同學們的作業本中間,交了上去,發下來也不見他做任何批改。這樣我就多了一項工作,每天借許雲芬的作業本進行比對,檢查自己的錯誤。遇到活題,答案不同,我認為我的也正確,我們兩人就起了爭論,每次爭論到熱火朝天的地步,尹大龍就插言加入,此時,我和許雲芬就立即停止爭論,尹大龍就沒趣的自言自語:“嘿嘿,我成了製止硝煙的核武器了。”
感謝“我愛寫書”的支持,感謝“想做狼的羊”的鼓勵,感謝“陳年臘梅”的心聲,感謝“不言”的賞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