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進了班裏,我的心情很不穩定,以前是生病誤課,是天災,我無可奈何,但信心不倒。如今又憑空誤課,且是人為的,我心有不甘,欲哭無淚,大部分的時候頹喪,絕望,真想收拾東西滾回家裏,這個念頭時時閃現,而且每天還要和朱老師見麵,他一進班裏,我就低頭,直至他離開。我雖然人在教室裏,可心卻怎麼也收不回來,想東想西:一會想寒假還願時幹脆拚死拜大智大師為師,去潛心學醫,再不回來了;一會想拿著“深圳紅星幼兒園的招聘廣告”去應聘,直接打工踏入社會算了,還遠遠地離開學校離開家鄉。總之,哪怕有個老鼠洞讓我躲起來也行,隻要從此不再見人,生死再無人知道。
白天思想裏亂哄哄的,晚上就噩夢連連,我夢見自己見到了宋代的包青天,當我和他哭訴了自己的冤情後,他的靈魂就穿越到了現在,先在我們班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確信我沒有說謊,然後他的靈魂就附著在縣委書記的身上了,縣委書記的身軀頭腦就受了他的指揮,先是罷免了教育局長,接著就開除了朱老師---------結果醒來一眼看到朱老師,我就嚇得一身的冷汗,越發魂不守舍,神情迷離。
我哪門功課也聽不進去,要麼一節課的胡思亂想,別人看我就像木頭人一樣,要麼趴在課桌上不由人地淚流不斷。那段時間我好像精神崩潰,神經失常了。尹大龍看我每天這樣,他有一種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的表現,他上著課毅然從作業本撕下一張紙,上麵立刻寫滿了字,當麵遞給我,眼裏充滿了愛憐的神情,低聲對我說:“我相信你的堅強,我更相信你的勇敢!”那張紙上寫著:“不要放棄,堅持到底。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麼好,但也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麼糟。我覺得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莫泊桑的話”。這張紙我不僅沒有當他的麵撕毀,我甚至珍藏至今。那時當他不在的時候,我就偷偷拿出來念一遍,好像心情就沒那麼低沉了。我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這段話我隻看了一遍就記住了,但奇怪的是,每次我總想拿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那樣才能使我煩躁的心情平靜下來。
物理老師叫歐陽海生,是上海人,當年知識分子上山下鄉,他插隊在我們這兒,一個離縣城十裏的村莊磨合河村,並和村裏的女青年李玲玲談戀愛成了家,現在已有兩個男孩,住在學校提供的單間宿舍裏,如今他教我們物理課,妻子李玲玲就在學校食堂做飯,遇到上午第四節課,他就把兩個孩子反鎖在家裏,他對家對工作責任心都很強。他的口頭禪就是“理解萬歲!”。他能把這四個字應用到各個角落,而又恰如其分,當他講解一道難解的物理題時,不時地問學生‘這一步理解了嗎’,大家回答‘理解了’,他就高興的說“理解萬歲!”,他一般對學生不單獨談話,對誰有什麼批評或鼓勵在教室裏直接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就說了,當然他從來不說沒水平傷人自尊的話,甚至不說過頭的話,男生女生都能接受得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從他教我們物理以來,大家無論何時問他問題,他都能當場解決,從來沒有卡住的時候,同學們對他另眼相看,都很佩服他,也很尊重他。這天,他上課時,看到我又趴在課桌上了,就把我叫出教室,吩咐我:“不管你不學什麼,也別不學物理,這門課學好了,說不定你將來能電器維修,纏電機什麼的,我看你有這個悟性,學好了能解決就業問題。”我點點頭,但我心裏覺得怪好笑:家裏除了手電筒和電燈泡與電有關,那還有什麼電器啊。但我從內心來說很感激他,感激他沒有放任我自生自滅。
數學老師耿長明雖四十多歲了,但長著一副娃娃臉,看上去像三十來歲,他的心態也的確年輕,能把呆板的數學課上得詼諧幽默,一節課笑聲不斷,以前我也跟著笑,可現在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了,甚至看到大家笑得那麼開心,我會內心反差的流下眼淚,他在上課時,利用同學們做練習的時間,下來輔導我,並把他的教案本遞給我,什麼鼓勵的話也沒說,就隻是對我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感覺我可能會辜負他,因為我一個題也不想解。
英語老師郭仁智,在我被拉出教室時,他是放下02班的課出來關心我的人,我對他很感激,況且我能過目不忘,所以我的英語一直不差。尤其是口語,我是全班最棒的。因為不差或者因為自認為差了也能輕而易舉地趕上,所以這些天上英語課我就更加不記不念,一任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自由飛揚,一點也不在課堂上。快下課時,他當堂就考記單詞,人人默寫,下課鈴聲一響就從後麵往前傳交上去,這是他的老規矩。可每天我都交不上去。思想還徘徊在上學與退學之間。他看到我走思不聽課,就改變了當堂考試的形式,改成了同桌互動,一個念漢字,另一個念出相應的英文,並書寫出來,然後互換方式再進行。尹大龍立刻合住課本,等我念給他聽,可我連那一頁都不知道,他隻好自己翻書去記,郭老師看到了這一切,搖著頭走上了講台,下課鈴聲響了,他遞給我一個條子,上麵是一道題目:英譯漢:Here-is-a-rule-to-remember-in-future,when-anything-tempts-you-to-feel-bitter--:not“This-is-a-misfortune,”but“To-bear-this-worthily-is-good-fortune.”我查英漢詞典,忙於完成這道題目,就顧不上胡思亂想了,經他批改後,那段英文的漢語意思就是:當有些事讓你痛苦不堪時,將此規則銘記在心:不要想“這真是件不幸的事。”而應該認為“成功地承受此事將是幸運”。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段話是馬可?奧勒利烏斯《自省錄》裏的,他用來鼓勵我,但我還是振作不起來。第二天,又是一道英譯漢:“The-only-living-is-in-the-past-and-future-------the-present-is-an-interlude-------strange-interlude-in-which-we-call-on-past-and-future-to-bear-witness-we-are-living.”這是尤金?奧尼爾《奇怪的插曲》裏的,“唯一的生活隻在往昔和未來――――現在隻是小插曲――――奇怪的小插曲,我們在此呼喚往昔和將來來見證我們的存在。”我在他批改後的字條下麵寫道“We-are-all-wise-for-other-people,none-for-himself.”“替別人考慮人人都很智慧,輪到自己卻是當局者迷。”我內心還是很糾結,因為朱老師進教室,我還是不敢抬頭,盡管他不理睬我,但我自己覺得別扭,和班主任鬧僵,滋味可真不好受。我仍然想下學期轉到別的學校去上學,更大的想法是去隨大智大師學醫。但我在沒離開這個班級的時候,有些事還得像點樣子,英語課上我就裝的很認真,郭老師經過觀察,發現我有所改變,他才不再讓我英譯漢了。
要過新年了,像往年一樣,宣傳委員和幾個班幹部合計著新年聯歡晚會的安排,初二時,我顧忙於看病,沒參加,初一時,是每人收五角錢,買少量的茶葉,預備給老師們和進班視察講話的校長等領導們喝,然後買大量的葵花籽和水果糖,還買一些鉛筆、橡皮和圓珠筆筆芯,作為猜謎語扔乒乓球等活動的獎品。新年的前一天下午,兩節課後,各班就停課了,班長馬玉超吩咐一部分跑校生出去采購,住校生男生負責把桌凳搬開,靠著牆圍成一圈,再在講台下麵合並兩張桌子,預備放茶放水供老師們和校領導坐,女生們就仔細地灑水掃地。平時出黑板報的同學此時最賣力,用各色粉筆在前後黑板精心設計,寫美術字和配畫圖,前黑板用紅黃兩色粉筆寫上巨大的四個美術字“歡度新年”,這四個字龍飛鳳舞,神采飛揚。黑板左右兩個上角,斜畫著紅燈籠,左右兩個下角配著綠色的鬆柏和紅色的梅花,真是獨具匠心。後黑板上是一則勵誌對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一切就緒後,鎖好教室門。同學們都到食堂去聚餐,不分跑校生還是住校生,也不分老師還是學生,大家一起在食堂的比教室略大點的餐廳內一個班一個班的輪流用餐,主食是饅頭和糕,菜是豬肉燉粉條加豆腐,當然是豬肉寥寥無幾,粉條和豆腐多些,人人吃得都很高興。現在同學們有了成就,再聚在一起,吃幾千元的大餐,都找不回當年的快樂。
晚上就開始新年聯歡晚會了,同學們靠牆圍坐成一圈,班長和生活委員負責向食堂借回十個大碗,裏麵放上了茶葉,又用宿舍的水桶打回熱氣騰騰的開水,預備衝茶。學校的水房隻有今天水才能燒開,供水時間也長。班長把買回的葵花籽和水果糖,先在中間老師們的桌子上堆放好,再在同學們的桌子上堆放,每三五個同學麵前一堆,葵花籽混著水果糖,依次布置好,就等班主任進班講話了,朱老師進班後,班長說:“歡迎朱老師講話。”同學們就鼓掌歡迎,朱老師就站在中間的桌子前,先簡單地總結了開學以來的工作和學習情況,表揚了個別同學見義勇為、拾金不昧的好人好事,然後宣布:“01班迎新年活動正式開始!”同學們就更加熱烈地鼓掌。之後就開始活動了,有擊鼓傳花,由一位同學或老師用一圍巾蒙住雙眼,在講台上背對大家開始擊鼓,同學們就開始傳一個紅紙紮的大紅花,鼓聲一停,花兒停在誰的手中,誰就表演節目,或唱歌或跳舞,或講笑話都行,這些節目當然都是大家提前幾天自己在心裏默默準備好的。這個節目隻是紅火熱鬧,沒有獎品。接下來就是扔乒乓球,站在遠處向洗臉盆內扔乒乓球,扔進了得獎品。然後就是猜謎語,當然猜對了也有獎品。在同學們玩活動的過程中,如果有校領導來給大家拜年了,大家的活動就中止,聽領導作簡單的問候:“同學們新年好!”“同學們新年快樂!”大家就齊鼓掌,校領導們是沿班拜年的,他們各個班都要進去拜年,【學校裏還有幾個普通高中班】隻不過是時間遲早的問題。科任老師們在所帶班級裏輪流待一陣子,也表演節目,調動晚會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