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小姑就相看了那個縣委書記的秘書,個子不低,細細瘦瘦,戴一副眼鏡,說話細聲細氣,不拘言笑,一樣的過程結束後,沒等奶奶說話,小姑就堅決否決了:“一副娘娘腔,他的手比我的手還要瘦小,咋看也沒有男人味,我不願意。”我和奶奶都笑了,我笑是因為我驚奇小姑這次不僅敢看對方,而且還看得很細,我確實沒注意他的手。奶奶其實也沒看上,但她還是說了句:“人家是耍筆杆的嘛,哪像你是拿鐵鍬的。”
以後又有媒婆領人來相親,小姑的表現已不像第一二次那麼拘謹,不敢正麵對人,不敢正眼看人,她會主動提一兩個問題,氣氛也沒有頭一次那麼呆板僵硬了,不過,她還是沒有成功,這個臉太黑,那個眼太小,這個太矮,那個太瘦,都撂下了,奶奶說她挑花眼了,父親也提醒她:“把條件整理出個側重麵,不要變成十全十美的常人達不到的要求,那樣會耽誤自己。”奶奶憑自己的經驗,認為對方首先得年輕,然後老實憨厚就行了,長得俊不俊無所謂,身體強壯能養家就行,她特別強調要年輕,我知道她還在為自己不明不白地找了爺爺這個大老漢而心裏填堵呢。爺爺從小受窮,沒吃沒穿怕了,他的建議更側重家庭條件,認為富足些好。各說各有理,加起來又成十全十美了。
有一次相親過後,人都走光了,就剩我和小姑了,我聽到她自言自語:“難道我真是挑花眼了嗎?難道我真的要求十全十美嗎?”我就問她:“那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呢?”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對象是什麼樣的,她經過不斷的相親,在不斷的總結,不斷地自問:自己的條件到底是什麼?她現在是一邊相親,一邊縷自己的思想。經過深思熟慮,她認為:地上站個英雄漢,蘿卜青菜也能當飯;地上站個狗熊蛋,麻花月餅也難下咽。我和奶奶等人聽了,都覺得她還是比較注重人的長相,奶奶為了糾正她的相親條件,忙中無智地說:“唐僧好看,可又無能又軟弱,孫猴子不好看,可能耐多大,本事多大,取經路上,多少女妖精要招唐僧為婿,哪有招孫猴子的?”我們聽了,一陣好笑,好長時間,奶奶才明白過來,她的觀點正合了小姑的意思。她著急的說:“我是說,長得好看,不能當飯吃,沒本事不行。”小姑說:“我要找一個長得像唐僧,本事大得像孫悟空一樣的人。”眾人都說:“哪有那樣的人,書上都沒有,太不現實。”奶奶又說:“那你就等著做老姑娘吧。”小姑還是不鬆口:“做老姑娘就做老姑娘,反正不滿意就不嫁。”我心裏也不由得一陣緊張,緊張自己也是一個女兒身,如果相親的小姑換作是我,我該怎麼辦呢?做女人可真煩啊!“愛情”這個不朽的命題,從古至今,考驗著每個人的命運甚至人生。嫁對了是一種人生,嫁不對就是另外一種人生了,我讚成小姑的慎重,我也慶幸趕上這個沒有包辦的時代,小姑,好好把握吧。現在看各個電視頻道,都有相親節目,愛情連連看呀、非誠勿擾呀,百裏挑一呀等等,其中不乏帥男靚女,大家都條件很優秀,大家都為婚姻大事很煩惱。不過我很支持這類節目,為男女提供了一個優雅的一相多親的平台,不用像小姑那樣,一次相親隻一個,嗦!
當母親回來看我的病情時,小姑及時地向母親打問相親的經驗,母親一臉茫然:“我隻相了一次親,哪有什麼經驗啊!閉著眼睛瞎跳唄,要麼就跳到伊甸園了,要麼就跳到枯井了。”小姑嘟著嘴:“我要有你的運氣就好了,跳就跳唄。”
正當小姑心煩氣躁,全家人束手無策時,三爺爺領著全家人回老家探親來了,他們先到的大柳樹村奶奶家,大柳樹村的人一下沸騰了,大家奔走相告,除了出地受苦的,大家都出街看三爺爺一家,因為以前就隻是三爺爺一個人回來,而且也是有數的幾回,老少誰都沒見過三奶奶,如今一家子回來了,好奇的人們都想看看早已人老珠黃的三奶奶。奶奶不在,爺爺就領著他們到各老伯伯家去串門,走在街上,不停地站下,和鄉親們說古說今,不停地“年輕時--------,現在老了--------。”三奶奶和孩子們也用外地口音不時地回答著大家的問題,串門結束後,三爺爺又領一家人參觀了祖爺爺祖祖母當年的院子,那低矮的小黑房仍在,但現在無人住了。最後才一起來到我們家,我們全家都高興極了,母親不在,三爺爺還遺憾:好想看看她手術以後,恢複得怎麼樣?父親說:“為了華華的病,她來回跑,剛剛才返校,不能再誤課回來了。以後讓她專門看您去。”正當三爺爺一家細看我的病時,家屬院的叔叔姨姨們來了,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官,都過來看望問候,有的送來吃的,有的送來被褥,更可貴的是,不用父親吭聲,他們就自願合並,騰出了兩個屋子,解決了晚上睡覺的問題。三爺爺老淚縱痕的感慨:鄉鄰,鄉鄰,有鄉鄰可真是親啊!
三爺爺戎馬半生,隻兩個閨女,大女兒叫月蓮,二女兒叫潤蓮,這兩個女兒都比父親小,比小姑大,我叫“二姑、三姑”。他是轉到後方才娶了三奶奶的,三奶奶是洛陽人,父親是一專員,她性格開朗,年輕時曾是部隊的文藝兵,現在搞宣傳工作,不拘小節,不講迷信,邊工作邊生了兩個閨女,再不生了。當年爺爺為了讓三爺爺有個兒子,曾三上東北,用他僅有的文化給三爺爺兩口子做思想工作,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呀,還有他自編的道理“萬事重要,香火為首”呀,力勸他們接著生,有了兒子,才算續上香火,後繼有人。爺爺還遺憾:“唉,我也隻有立國一個兒子,如果多,就過分給你一個。”
三爺爺這次回來,主要是想領一家人清明祭祖,他和爺爺商量:想查訪個老石匠,從山上起塊石頭,在祖墳上立塊石碑。我家祖墳上原來是有石碑的,我和爺爺上墳時,他常指著一個固定地方,說那裏曾有一塊黑色的石碑,所以這塊墳地就被稱為“黑碑墳”,後來,被大柳樹村的村長命紅衛兵小將把碑抬到生產隊大院的磨房裏了,墊在磨麵機下了。如今三爺爺又有了立碑的意思,兩人就開始詢問石匠,石匠大部分分布在上窯頭村,目前年輕的都在縣城等地打工造房子,有幾個老石匠還留在村裏,石匠也分粗石匠和細石匠,粗石匠擅於將巨石定型,細石匠擅於雕圖刻字。爺爺和三爺爺找到一個體格較好,思路比較靈活的老者,他叫“李生春”,是粗細活都上手的石匠,當然還是以細活為主,手藝遠近聞名,爺爺和三爺爺選定了他,談好價錢,爺爺說:“時間有點趕,你自己再找一兩個幫手吧。”三爺爺接住說:“幫手的工錢另算,我們出。”李生春老爺爺說:“談好就定了,交貨交錢,不再加了。”爺爺和三爺爺回到家裏還大讚李老爺爺的為人,就像大山一樣厚重樸實,他說話像大山的石頭一樣堅定篤實,是一個有大將風範的人。後來果真不出他們所料,李老爺爺乘著改革的春風,在家鄉承包了石料廠,靠著他的誠信,靠著他的精湛手藝,一步一個腳印,把石料廠辦得紅紅火火,小有名氣,是家鄉的第一個萬元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