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時間,一家人各忙各的,放假時聚在一起,一家人又其樂融融,如此我順利的讀完了初一。到初二時,老天就找我麻煩了,我得了一種怪病。先是有點發燒,我微微感到迷糊,給我一個安靜無人打擾的環境,我會不吃不喝連睡三天,接著身上出現小米粒大小的透明氣泡,氣泡邊緣發點紅,有點奇癢,氣泡的數目越來越多,癢得就抓心撓肺,一刻也不能安靜,隻好請假回家,小氣泡聚集在一起形成大氣泡,大氣泡的邊緣發紅,而氣泡上的皮膚就離開了我,再後來等到全身氣泡連成整體,邊緣沒有了,紅色也消失了,奇癢也消失了,捅破一個洞,把氣放出,我全身上下的皮膚像剝煮熟的土豆皮一樣,能整塊整塊的揭下來,尤其是背上,從後脖頸開始能整張取下,猶如過去釘本子用的大板紙般,非常壯觀,而每取下一層皮就露出顏色淡粉,白白嫩嫩,觸摸上去綿綿軟軟的皮膚。那皮膚看上去簡直就不忍心動它,真正的是吹彈得破。過一陣子,大約七八天吧,皮膚就正常了,而這時就又開始發燒出現氣泡了,皮膚又逐漸的離開了我,這下我也不一片片剝離,而是等它全部起離了,從肚臍下方剪開,上下像脫衣服一樣脫下來,由於有氣泡撐開過,脫下來的皮膚彈性非常好,能拉伸有勁道,而我也不出血不出膿,就這樣幹淨利索地每隔二十來天蛻去一身的皮膚,如此循環往複。有一次我發頑皮,當腿上皮膚起離時,我故意用剪刀在雙腿大腿根處剪開一個小口,把兩腿皮膚裏麵灌滿了水,在院子裏來回走動,居然一點不漏。我體會著武林高手腿上綁著重物訓練時的感覺。我身上的皮膚不能早剝離,也不能遲剝離,身上的氣泡必須連成整體時才能放氣,剝離皮膚,如果沒有連完整,單獨一個大氣泡時就捅開剪掉皮膚的話,那紅色的邊緣處就會發炎感染;而當氣泡連住,皮膚起離後,也不能不剝,否則就像把人裝進塑料袋裏一樣,很容易出汗,汗液會腐蝕新的皮膚,一樣會發炎感染。
一開始,剛剛起紅色的小氣泡時,母親利用她的所學,認為我是在學校受風了,或者過敏了,開了點強的鬆,撲爾敏等藥她就返校了,吩咐父親及時寫信告訴她情況。可我喝了半天一點不見效,她才急了,回來把我直接領到她的學校,讓教授們看,大家集體會診,綜合地給我開了搜風的,除濕的等中藥。我平生第一次進大學,也是第一次看見樓房,盡管隻有四層高,但我依然覺得雄偉震撼,感歎人的力量是多麼巨大,多麼鬼斧神工。我回家後,和奶奶一起熬藥,喝了好長時間,仍不見效果。父親也著急了,開始給他的分布各地的同學寫信求助,母親也日夜難眠,上學也上不在心上,於是父母雙雙請了假,帶著我遍訪名醫,北京大夫說是猩紅熱,上海大夫說是濕疹,我吃了好多種藥片輸了好多種液體,我的皮膚照脫不誤。病沒看好,我卻開了眼見,大城市的人像牛毛一樣多,我第一次覺得計劃生育是正確的,因為母親做絕育手術使我輟學了,我一直仇恨計劃生育。如今看到火車上、醫院裏、幹什麼都得排好長的隊,我很感慨。同時也感歎:人如螻蟻,大千世界中的我是多麼的渺小。如果一生中不對社會做出震撼的貢獻,那可真和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眼看一學期結束了,終於我厭煩了求醫,告訴父母,反正我也不疼,就是發燒發癢,不礙事,我要上學去,逢假期再看吧。這樣,一個學期,我加起來隻上了一個半月的課,就放假了。因為要過傳統的節日---春節了,而且也沒有確定的醫院可去,假期裏就沒有再奔波出去看病,我就好好的補了一把課。
初二第二學期才開始,我到學校沒兩天,母親就打聽到一個好消息,說:聽人們傳說五台山上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和尚,善於醫治疑難雜症,母親和一家人商量要去看看,而我堅決不同意,我認為,北京上海的醫生見多識廣,儀器又多,都沒看好。老和尚呆在深山老林,連病人也接觸不到,可能連一些西藥的名也叫不上來,怎麼看病?可母親說:“得病亂投醫麼。”爺爺也跟著附和:“對,得病亂投醫嘛。寧願錯過也不誤過。”於是大家也都這麼認為,尤其是奶奶,一輩子沒出過遠門,她迷信深山老林的老者勝過北京上海大醫院的醫生,她說那是神不是人。於是我們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整裝待發,前往五台山。這是我以及父母第一次上五台山,坐汽車行走在蜿蜒曲折的盤山路上,我們的心縮緊了,因為路又細又窄,僅容兩輛車通過,路的一側是高聳的山,另一側就是萬丈深淵,遇到轉彎處,就提前鳴喇叭,兩車相遇錯車時,一輛下坡,一輛爬坡,內側的車好像車窗玻璃貼住了山,而外側的車好像車輪已搭在了路邊緣,兩車內的乘客都“啊、呀”的驚叫,兩個司機老師傅卻見怪不怪,依然鎮定自如的穩穩駕駛。我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不過現在去五台山的人們,再也體會不到那種心情了,因為到處都修成了平坦的柏油大道了。
五台山的山比家鄉的山壯觀多了,氣勢恢宏,香霧繚繞,神奇的大白塔,聳入雲端,金碧輝煌的殿宇星羅棋布錯落有致,這裏的氣氛的確不同凡響,有一種難言的神韻,的確是養神養仙的地方,那麼家鄉的山就隻配養不知名的小動物了。我們多方打聽,上上下下繞行了許多路,才在一個好大好大的寺院裏,一間陰暗的小房子裏找到了傳說中的神醫,他瘦骨嶙峋,個子中等,麻黃色的衣服不幹不淨,坐在蒲團上不停地用瘦幹的手數著念珠,說話時也不停下。父母趕緊拉我一起坐下,他慢條斯理地眼皮也不掙地向父母詢問我的病情,父母小心地小聲地訴說,他聽完,哼哼了半天,說這不是普通的皮膚病,是血液有問題。然後讓我先出去,留下父母討論治病的方案,我也不敢走遠,就在一塊巨大的石頭旁等著。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會治病,且不說他身上沒有一點醫生的味道,就說他現在吧,也夠愚蠢的,把寬敞明亮的大殿,讓巨大的泥胎塑像住著,自己卻住在這大殿背後常年不見陽光的陰暗的小屋子裏,我想:說不定他自己也因為又陰又冷而得病了。一節課的功夫後,父母出來了,沒頭沒腦地問我:“你想不想出家?”這太離譜了,我肯定地說:“不想,我要上學,還要考大學呢。”原來老和尚說,他是能治好我的病,但他動員父母要我出家,說我與佛有緣,今天是二月初八,是釋迦摩尼出家的日子,多年來,我是第一個於這個日子上山來求佛的,還有別的天機不可泄露的原因,說我遲早會出家,遲不如早。我心想他是一派胡言,二月初八,是我們誤打誤撞的日子,完全是巧合,我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無論何時我都不會信奉泥菩薩的,那是自欺欺人。我執意不肯,父母還在與老和尚苦苦哀求,而我急了,指著他說:“虧你還是出家人,慈悲為懷,結果見死不救,我的病恐怕是你治不了,故意刁難我們的,難道一有人來找你看病,你就讓出家嗎?”母親趕緊堵我的嘴,她從小受外公影響,對佛特別尊敬,我的行為是對佛的大不敬,其實我心裏也明白,對一個八十多歲的老者這樣,不是我的,我是故意表現成這樣,以示我與佛無緣。最終父親和老和尚協商成:等我不上學時,出家三年,以表心願。老和尚就鄭重其事的領我們出來,來到一座大殿,我抬頭一看,是“觀音殿”,在這裏,他讓父親上了柱神香,在大殿的佛像前虔誠的跪下,許下了願:大慈大悲的觀世音,保佑我女兒華華藥到病除,健健康康,完成學業後,出家三年。父母為治我的病,早已是山窮水盡疑無路了,此時遇上能治我的病的高人,就算讓我現在出家,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反對,何況是以後出家呢。而我聽了他的許願,心裏隱隱的很不舒服。三年,太長了吧。等他起來,老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的法號,大家才又返回到他的陰暗的住處,他用早已準備好的黃表紙顫顫抖抖地用毛筆寫了一張藥方,交給了父親,我又再次強調:“治好我的病,我才還原.”說完我就後悔,因為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是:治好我的病,我也不會出家。唉,管他呢,反正我也不相信他能治好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