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迫無奈的輟學 難舍不忍的分離(3 / 3)

弟妹放學了,聽說母親回來了,三步並作兩步地進了家,妹妹搶先拉住母親的手,指著我撒嬌告狀:“媽媽,你不在,她就給我們喝糊糊。”母親笑說:“那你的兩個臉蛋咋還那麼圓?”我們都笑了,妹妹不好意思再說了,弟弟自從進了家門,一直盯著母親的臉,此時他才小心翼翼的問:“媽媽,你到底好了沒?為啥臉色那麼白?”母親說:“基本好了,還得吃藥,慢慢養。”弟弟還是不放心:“不好你就別假裝,東北不行,讓爸爸領你到北京去看,總有高人能給你看好。”母親聽了,很是感動,又流出了眼淚,眾人都說:“到底是兒子,不白養啊!”又有人接住開玩笑:“兒子不白養,可就是不讓養啊!”

第二天,嚴老師來了,母親把我支出去了,我出門遛了一圈,再回來時,嚴老師正要離開,我聽她對母親說:“你安心養身體吧,誌華的學習差不下來。”然後她又對我說:“把活幹完了,還到老地方去。”我點點頭。

奶奶陪我在了一星期,教會我炒雞蛋,炒土豆絲,涼拌土豆絲,還教會我蒸玉米窩頭等等,然後她回家了。母親拉起我粗糙的手,看著看著,就流下了淚水,我抽出手,對她說:“媽,沒事,你不要難過,好好養身體吧。別的不用擔心。”

接下來,我每天三餐做飯,上午清掃屋子洗衣服,下午山坡上學習,晚上和父親一起給母親熬中藥,雖忙碌,但我心情大好,我還把嚴老師講的重複給母親聽,逗她開心,隻要她笑了,我就打心眼裏高興。為了母親快點康複,父親買了一捆掛麵,鄰居們送來點雞蛋,我都放在了我的木箱,每天等弟妹上學走了,我專門給母親另做炒雞蛋煮掛麵,小弟弟沾點光,也跟著吃。母親端著碗就唉聲歎氣,我說:“媽媽,您別不好意思,您吃了就等於為我們吃了,我們都盼您快點好起來,您可要加油哦。”吃完飯,我領著她在院子裏散步一會,說些開心的話,小弟弟也吹噓說大話:“媽媽,等我長大了,給您買好多好多好吃的;等我長大了,給您買好多好多新衣服。”這些都是我在山坡上教他的,此時,他說出來居然目不斜視,麵不改色。母親聽了,笑得捂著刀口合不攏嘴。

大半年過去了,母親的身體大有起色,漸漸的好起來了,但幹活還是我搶著幹了,我願意。因為母親不在的那段時間裏,我天天祈禱,隻要她能康複回來,我寧願縮短壽命;隻要她能康複回來,我寧願下輩子是一頭豬,任人宰割;隻要她能康複回來,我寧願她坐在炕上,微笑地看著我把一切活都幹了-------

恢複高考製度了,不限年齡,報名就能考,已是民兵連長的小姑來和母親感歎:“唉,直以為當了民兵連長,就有資格被推薦上大學了,沒想到又要考試,原來也沒學到多少,現在連學到的也早忘了,這可咋辦呀?”母親鼓勵她先把名報上,然後讓我悄悄地領她讓嚴老師補補課,可她還是心虛,不敢報名,不敢上考場,最後母親陪她一起去報了名,二人一起上考場,每考完一場,母親就回家說試題,沒想到我都會做,母親瞪大兩隻眼,後悔沒想起給我報名,否則我會是中國第一個少年大學生。於是母親又有了讓我上學的念頭,我從三年級入學,四年級下半學期輟學,如今已一年過去了,我所在的班已升五年級快畢業了,我到哪裏去上呢。幸虧恢複高考製度的同時,學年也從開春開始改為秋季開始了,這樣五年級的學生原本年底就畢業了,現在要到第二年秋天才畢業,就又多上半年,母親就把我插了進去。

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母親被省醫學院錄取了,而小姑卻連個中專也沒考上,她一連哭了三天,奶奶進進出出唉聲歎氣,母親也後悔忘了把自己的卷子填上小姑的名字,因為她壓根就沒準備去上大學,我深深地記住了這名落孫山的一幕,發誓一定要考住大學。

奶奶怕母親上大學上“飛”了,推脫自己老了,不能幫忙看孩子,洗衣做飯了,她一千個一萬個不支持母親上大學。母親也為難:不上吧,是個難得的機會,上吧,留下一群小孩子,怎麼能放心去?可父親堅決地支持她上大學去,奶奶背地裏指責父親:“你個愣貨,你就不怕她‘飛’了,你支持她上大學,遲早會後悔的。”父親堅定地說:“就算她上大學飛了,那也是飛得更高了,我不後悔。”於是母親滿懷不放心地走進了大學校門,她在上學期間,不間斷地給父親寫信,一來了解家中情況,二來想和父親溝通,怕時間長了,沒了共同語言,她們班裏有的是離婚重組家庭的實例,而她的老師中,也有一個教授由於特殊時期還是單身,對她特別欣賞,當然對母親來說也是一個誘惑,但她感念父親,思想沒有動搖過。忙於實習忙於論文時,給家裏來信少了,奶奶就對父親說:“看,我說對了吧,人家想什麼你不知道了吧?”父親淡淡地說:“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奶奶顯然沒聽懂,她搖著頭說:“不聽老人言,後悔在眼前。”畢業時,成績優秀的母親可以留校,這個她倒是思考過,隻要不背叛家庭,在省城上班倒也可以考慮,但遭到了奶奶的堅決反對,她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回到了縣醫院,由一名赤腳醫生成了一名正式醫生。

重新回到學校的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到嚴老師“家”請教,我已完全熟悉了嚴老師的教法,她也摸清了我的理解能力,我外表遲鈍,看上去不是靈活型,倒像是林黛玉的多愁善感型,但她講的內容,我總能接受,並提出問題,而我提出的問題,正是她下一節要講的內容,她常敲著我的頭,說我是大智若愚型。正當我和嚴老師磨合得當、默契配合、進度飛快的時侯,嚴老師接到了回南方大學的調令,她要走了,我跑到山上放聲大哭,人為什麼要分離呢?當我見到嚴老師時,發現她並不是興高采烈的樣子,難道她也不想與我分離?或許她還有別的更多的感慨---------

她把她爸爸送給她的一支黑色鋼筆送給了我,我把我最心愛的一塊石頭送給了她。嚴老師走後,我們一個班的同學都感到惆悵,大家一上自然課就回憶起她來,很多同學都盼畢業,沒了嚴老師上課,感覺上學也沒意義了。在操場,我常望著她那學生中隻有我進過的“家”發呆,我聽同學們說她的行李仍在,鍋碗仍在,但她走後我再沒進過她的“家”。天涯地角尋思遍,無窮無盡是離愁。我更加不想和人說話了,我發誓:我一定要考到她所在的那所南方大學。我常對自己說:“嚴老師,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可老天從來不讓我的道路平坦,因為又有怪事等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