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曲折艱難的入學 嚴厲博學的老師(2 / 3)

入夏了,父親的廠子和鄰近三個村子聯合起來,在山上開了一個煤礦“紅旗礦”,從三個村子招挖煤工,廠子裏的人員也可以去,挖煤工工資按挖出煤的噸數算,隻要吃苦有力氣,就能多掙點,父親養活四個孩子一家六口人,每月十一塊的微薄工資感覺吃力,爺爺又年近七旬,他這唯一的兒子想盡孝心,可又力不從心。識文念字的他經常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子欲孝,親不在”所以他思考再三,堅決的辭去技術員工作,到礦上當了一名挖煤工,最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是爺爺奶奶,他們的這個掌心寶、獨苗,從小念書,細皮嫩肉,現在居然到黑窟窟裏去挖煤了,那時井下條件簡陋,安全措施極差,周邊已經開的礦上經常出事故,不是死人就是傷人,而且一出事故就是一大片人,聽了就害怕,爺爺奶奶出麵阻攔半天不起作用,他們動用了遠在東北當軍區司令的三爺爺書信阻攔,也還是沒起作用,父親這一幹就幹到了退休。

爺爺為了減輕家中負擔,不知從哪裏弄來兩隻小羊,他自己家留一隻,給我們家送來一隻,他家的是一隻綿羊,給我家的是一隻奶羊,說是喂大了解決小弟弟的吃奶問題,於是我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拔羊草,我和妹妹搞好,上午我看孩子她玩,下午她看孩子我拔羊草,下午,當天不太熱時,我就提著比我小不了多少的筐子去玉米地拔羊草。空筐子我能提的了,等到草滿了,塞緊了,我就提不動了。母親為我製作了一根用布條打結成的繩子,等草滿了,就用繩子把筐子拉出莊稼地,在路口等父親去接我。那個路口成了我們固定的接頭地點,每天父親下班很晚,天早已黑了,路上行人皆無,田野裏萬籟俱靜,隻看到山上有閃閃的燈火,一個瘦小的我就在路邊陪著裝滿草的筐子等父親,由於離山近,當年各個路口都偶然有狼出沒,而我半點懼怕的心理也沒有,我甚至期盼著狼的出現,結束我的生命,好讓我回歸自然重新誕生一回。那時候的我是一個矛盾的我,膽小時連老鼠昆蟲都怕,膽大時連狼也不怕;怕小弟弟凍死,認為生命不容易,要珍惜生命,而我又不滿意自己,常常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在奶奶家門前的大樹下,在我家門前的大樹下,我不曾一次地有過自殺離世的念頭,夏天,我對樹下的螞蟻說過,冬天,我對樹上的老烏鴉說過,但我始終沒和第二個人說過,我也沒有真的行動過,盡管在奶奶家時,爺爺經常拿回生產隊的農藥,就放在明處,我的念頭一閃而過;也盡管在現在的家,母親經常背回她裝滿各種藥的醫藥箱,我的念頭還是一閃而過。我知道我在他們麵前繞來繞去不起什麼作用,但失去了我的繞來繞去,大家會難過,我不想讓大家難過

憂鬱的日子裏需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而那過去了的,

就會成為親切的懷念。

家裏四個孩子,我和妹妹是“家庭婦女”,弟弟是唯一的“念書人”,他也以此感到自豪,每天晚上回來後,飯還沒有熟,他就讓妹妹給他當學生,他當老師,他記性非常好,能繪聲繪色的將各個老師白天講的課,一字不差的重複下來,有那句講錯了,不是原話,他想起來後還要糾正一遍,逗得妹妹大笑,他還一本正經的“安--靜,安--靜,請安靜。”拉長聲音維持課堂紀簦我一邊假裝幹活一邊也認真地聽他講學來的知識。如果那天他玩的不早回家,妹妹就倚在門框上,“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呀?”其實我也有同感,期待他回來講課,講學校的軼事,但我在妹妹麵前,故作不期待,還安慰她:“就快回來了。”

夏天拔綠色的青草,冬天就撿幹玉米葉子,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轉眼又過大年了,初一早晨,母親把我們三個打扮得幹幹淨淨,讓我們去爺爺奶奶家拜年,半道上,弟弟妹妹開溜了,隻我一個人去了爺爺奶奶家,我痛痛快快地和他們說了一上午話,小姑還忙不迭地的給我端出一盤瓜子一盤糖,她還驚喜的說:“丫頭,你長高了。”奶奶還給了我二毛壓歲錢,午飯後,我愉快的離開了,一路上,我還暗暗竊喜,弟妹不來誤了兩毛的壓歲錢。

到了家門口,碰上了弟妹,他們一人拿著五毛錢,互相比新舊,我問:“哪的?”“爸媽給的壓歲錢。”我進了家門,不提奶奶家的事,父母也不問,這很奇怪,平時我去過後是會問的呀,如今是大年更應該問才對,現在不問必有緣故。原來是弟妹說了謊話,他們玩夠了,比我提早回來,謊說去過爺爺奶奶家了,爸問:“爺爺奶奶身體好嗎?”他們說:“好著呢。”“給你們吃啥了?”“紅棗,柿餅,糖,反正吃了好多好吃的。”“姐姐為啥不回?”“她想多呆會。”一整天,我期待著父母的詢問、期待著給我壓歲錢,但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動靜。那時也沒電視可看,磕點瓜子講講故事就熄燈睡覺了。自從前年從奶奶家回來,我就固定睡在後炕靠牆的位置了,【挨灶台處叫炕頭,挨家門處叫後炕】那晚,我麵對著牆,委屈的默默地哭了大半夜,不是因為父母五毛的壓歲錢,而是因為父母嚴重地忽略了我。

終於迎來了新學年的開始,盡管我不時地發燒咳嗽、打針吃藥,可經過一個夏天的拔羊草鍛煉,我身體好多了。母親說校長同意讓我上學了,進校門的前一天晚上,我興奮地自己洗了澡,準備了潔淨的衣服,一晚上合不攏嘴。可當第二天母親把我領在校長麵前時,他的話讓我傻眼了,他讓我上一年級,弟弟都升二年級了,我比他大兩歲,我已經虛十歲了,上一年級我害羞死了,我會上不下去。這是個我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一下子擺在眼前,真讓我難以接受,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要上三年級。”校長笑笑:“那哪能跟的上啊!”我堅持:“跟不上我也要上三年級。”遲疑一陣,母親說:“就讓她上三年級吧,混節混節大了,嫁人就是了。”我一下子想到了小姑,十五歲的她今年就初中畢業了,剛過年就隨著生產隊平整田地,學大寨,一出勤兩送飯。奶奶說,過兩年就吩咐媒婆給她提親了。難道我的將來就是這樣?我有點迷惑。校長把我交給三年級班主任,班主任把我領進教室,看看誰都比我高大,就讓我搬了桌凳,單獨坐在了講台下麵,開始了我的求學生涯。

母親並沒有給我買新書包,而是用一塊父親礦山發的毛巾,對折後,將兩邊用針線串住了,再係根退休的鞋帶,給我做書包,也沒有給我買文具盒,而是用我打完針的青黴素藥盒子做了文具盒,橡皮是從弟弟的橡皮上切下一小塊,鉛筆可是嶄新的完整的一根,削好了交給我。自從有了小弟弟,父親換了工作,母親累的夠嗆,家裏生活拮據,這都是我引起的,不少鄰居還給母親建議,幹脆不讓我上學,讓我幫忙帶孩子。幸好是母親,她也是上過學的,盡管遲疑了幾天,但沒有采納她們的意見。所以我什麼也不計較,隻要能上學,我就一切的一切都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