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曲折艱難的入學 嚴厲博學的老師(1 / 3)

年很快過去了,新學期開始了,正月二十二,母親領著我和弟弟到了學校:“桃源小學”,我們兩人左顧右盼,我看到學校有三排教室,一個大操場,操場旁邊有師生共用的簡易廁所,操場後邊有片菜地,現在地裏還有殘留的幹菜葉子,地的一側有兩間小房,像是放農具的;另一側也有兩間房,稍微大些,這就是校長室。母親領我們進了校長室,和校長打招呼後,說:之前給他們報名了,您看分到哪個班,最好不要在同一個班。威嚴的校長不停地打量我和弟弟,後來指著我問:“就她?也到上學年齡了?”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怵,此時一問,突然尿失禁,那時人們沒有緊身秋褲,就隻一條棉褲還又寬又大,為等長大個子時好續接,這時尿液順著腿流了一地,他看到後毅然地說:“你這身體不行,遲上一年吧。”母親回頭看著瘦小單薄的我,也沒再懇求,給人家把地擦幹淨,就留下弟弟,領著我回家了。一路上,我又哭又鬧,要求上學,她也不再理睬,好像還沉浸在剛才我讓她丟人的情境中。於是我識時務地接受了事實,盡管我清楚地知道:這幾天進不了校門,那麼就得等一學期甚至是一年,而我已經虛九整八了。母親給弟弟買了新書包和新文具盒,那書包和文具盒上都有**頭像,旁邊還有一段**語錄:“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麵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有文化的勞動者。”這些語錄字全是後來才認識的。

接下來的日子,弟弟上學,妹妹玩,而我例行不變的每天早晨起來,打掃兩間房的地,,然後踩著小板凳,擦那古老的櫃子和櫃子上的瓶瓶罐罐,然後自己梳洗。母親是廠子裏以及廠子附近三個山村共用的赤腳醫生,積極向上而又愛慕虛榮的她,一年四季忙的風風火火,常常半夜出診,也常常正要吃飯放下碗筷就走。三個村子距離都比較近,像一個三角形的三個頂點,而廠子的家屬院和學校就位於三角形的中央,這樣三個村子無論哪個村的廣播一響,我家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常常聽到:“王玉竹,王玉竹,趕快到誰誰家,他家的小孩病了,他家的小孩病了。”母親就慌忙背起她的藥箱衝出去了。各個村的人和路她都認得,各個村的人也都認得她。由於母親愛好鑽研學習,又加上她膽大心細,誰家的動物生病了,生產隊的豬羊牛馬等大牲畜病了,她也照看不誤,這樣她還是這一帶的獸醫,所以她不僅是一個大忙人,還是一個大名人。一年下來,三個村的記錄上,母親的工分都是第一名,雖然變不成錢,但那第一名的名次,就讓母親心裏樂開了花。這不,她又早早地出診去了。整個上午,妹妹和她的玩友瘋玩的不回家,我就無聊的裏外亂轉。快到中午時,我就準備生火用的柴和炭,午飯後,大家又都出發了,我再去洗鍋洗碗筷,然後再裏外亂轉。這樣的日子重複著,我的心裏空蕩蕩的。有時我在門外大樹下站站,看南來北往的人急急匆匆、奔波、奔波。更多的時候是上山去轉轉,在山上爬得很高很高,然後伸起胳膊,想要抓住雲彩。有時我也將雙手攏在嘴上,做喇叭狀,向山下大喊大叫,放下手後又會伸平雙手原地轉圈仰天大笑,就像瘋了一樣,但我知道我沒瘋。困了,就坐在半山腰,看滿山遍野高高低低的樹,除了認得酸溜溜樹,其他樹木全都叫不上名,這些不知名的樹,有的上千年了也成不了才,黑七八烏,又老又幹,這讓我想到:世上有多少人像這樹一樣,無德無才,做不出轟轟烈烈的大貢獻,就隻默默地活自己的一輩子。我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畢竟是北方的山,樹多,石頭也多。那時,我在山上轉,從不空手而回,撿硬柴【樹枝】是必須的,順便也撿了許多奇形怪狀、顏色奇異的石頭,我在家玩弄它們,就像現在的孩子玩積木。

農曆三月,天氣有些轉暖,但棉衣棉褲還是不能脫的。這天下午,我又去山上邊玩邊撿柴火,還細心地尋找稀奇石頭,可轉著轉著不時地隱隱約約地可聽到嬰兒的哭聲,我循著哭聲一路找過去,結果在山坡上的一堆灌木叢下,有一個破門簾包袱,哭聲就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一個皮膚紫紅的隻在肚子上裹點亂布子的小孩出現在我眼前,我從未見過這麼小的孩子,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嚎啕大哭,繼而爬起來,不敢看第二眼,撒腿就跑。可跑出一段路,又定下心來,細想:包袱已被我打開,小孩那麼小,會不會凍死。我又壯著膽子折回來,把門簾重新給他包好,然後大聲呼喊:“這兒有個小孩!這兒有個小孩!”可好大功夫過去了,無人回應,也無人到這裏來。我守了他半天,最終還是怕他凍死,就不假思索地將他拎回了家。我喊回妹妹,兩人一起將他放在熱炕頭上,也不敢完全打開包袱,就隻將他的小腦袋露出來,妹妹比我膽子大,她立刻用碗盛了點熱水,用小勺給他喂水,那小家夥小嘴懦懦著,居然不哭了,妹妹和我都笑了。晚上父母回來,一個個大吃一驚,問明情況,他們打開包袱,我這時才看清,他是一男孩。母親從他身上裹著的亂布子裏找到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農曆三月初八上午十一點四十分,父親說這是孩子的出生日期,正是今天。接下來父母不停地說著“怎麼辦?怎麼辦?”而我這時卻放心了,不管你們怎麼辦,這個小家夥是凍不死了。家屬院的人聞訊後,都過來看這個小孩,有的說:會不會有什麼病吧;更多的人說:肯定沒啥病,是孩子多了扔出來的。我大驚:難道天底下有這麼狠心的父母?!孩子多了就扔,那還不如動物呢!可後來事實證明,這樣狠心的父母很多,因為不時地有人扔出孩子。父母央求鄰居,讓他們看看誰家親戚中有缺孩子的,抱回去養吧。可眾人都搖搖頭,一個不剩地走光了。那年頭,誰家也不缺孩子,扔剛出生的孩子是常事,隻有我出門機會少,從沒見過而已。後來聽奶奶說,當年就有許多人勸他們扔掉不會走的我,把我嚇出一身冷汗。現在看到沒人要這個孩子,我才慌了,知道自己闖大禍了,我安靜的不敢出聲。

快吃晚飯了,弟弟回來了,他每天放學後先不回家,在外和小朋友玩打磚頭的一種遊戲,稱為“打剛”,先石頭、剪子、布地把人分為兩組,然後將一塊磚立在前麵,兩家隊員輪流“品剛”,就是將自己手裏的磚扔向前麵立著的磚跟前,扔過頭的作廢,其餘的比誰的離那塊磚近,近的所在的這一組先打,另一組把自己手裏的磚立成一排,打的這一組退到兩三米遠,分各種動作一輪一輪的打倒前麵的磚,比如盤腿打、朝後打等等,同組隊員打得準的可以替打得差的打,贏了的話,就開始“調雞頭”,贏的人將自己的磚用口水做上記號,用腳扔出去,扔多遠,輸的人就將他背多遠。這樣的遊戲玩過一陣子,人人都會滿頭大汗。不玩了,就把自己的磚頭藏起來,等下次再玩時取出來,就像乒乓球隊員收藏自己的球拍一樣,外人看磚頭一模一樣,可他們都能準確的認出自己的。此時他進門取下帽子,頭上還冒著熱氣,頭發全濕了,往常他邊放書包邊嚷嚷著要吃的,可現在他發現家裏多了個小孩子,書包也來不及放就爬上去看,用手動動人家的臉,動動人家的鼻子,動動人家的小嘴,終於小家夥放聲大哭起來,他卻在一旁哈哈大笑,一旁的父母正為難:沒法處理這個孩子,聽到孩子哭,就更加煩心了。而弟弟卻輕鬆的說:“這還不好辦,留下一晚上,如果他不哭,就永遠留下來;如果他哭,明天就把他扔出去。”他的話引得父母都笑了,我和妹妹也笑了。父親說:“也許他今晚不哭,難保他每晚都不哭啊!”弟弟接住說:“那就哪個晚上哭,當下就扔出去”。好像小孩子聽見了,他立時不哭了,我們大家又都笑起來。最後,母親才語氣深長地說:“哪有不哭的孩子啊!”

晚飯後,母親溫了一大鍋水,給小家夥徹頭徹尾地洗了個熱水澡,又給他換上幹淨布條裹好,用注射器給他喂了點糖水,眾人逗了他一會,大家開始睡覺。多了個小不點,炕一下子擁擠起來,很不舒服,我不敢吭聲,弟妹有些抱怨,反正我在後炕挨牆睡,這時我主動地挨牆更緊了,力求給他們寬敞點。一晚上,我感覺父母起來三四次,悄悄地給小家夥喂水、換尿布。可第二天早上起來,弟弟卻說:“看,他一晚上沒哭吧,今天就留下他吧。”早飯後,他就上學去了,隨後父親也上班走了。母親吩咐我和妹妹看孩子,她說她出去想辦法看怎樣送走這個孩子。快中午時,爺爺來了,他說他昨晚夢見我了,今天過來看看,結果就看到這個小家夥了,我和妹妹一起說:“媽媽出去想辦法了,要送走這個孩子。”爺爺一直沒說話,就是一會看看孩子,一會低頭抽旱煙,好像在思考著什麼。等到中午父母回來了,爺爺才慢慢表達了他的意願,他對父親說:“咱家從你這一輩起,人丁不旺,你是一個,無兄無弟,你兒子又是一個,無兄無弟,我看就留下這個孩子吧,和你兒子是個伴,至於吃的嘛,熬糊糊時不就多加一瓢水嗎。”經過爺爺的一番話,這個小家夥就被父母不太情願的留下了,成了我們的小弟弟。母親走村串巷人緣廣,為小弟弟查訪到一個奶媽,聽說人家奶水很多,自家的孩子吃不了,每天擠兩大半碗白白地倒了,母親就和她搞好,以後擠出來的就別倒了,她每月付人家五元人民幣,每天上下午從人家那裏用輸完液的大葡萄糖瓶子拿回人家吃剩的奶水喂孩子,人家看我們是好人家,父親工人,母親多少也算名人,要親自給孩子喂奶,可母親卻怕日後與孩子生疏,堅持要自己喂,這樣白天黑夜的就多了無數麻煩事,奶水涼了要熱,熱過頭了再放入冷水中涼,夏天,奶水壞了,晚上還要用別的吃的東西頂替,吃壞肚子了,再喂藥,真是“煩不勝煩”!拉一個孩子長大,付出的不僅是金錢物質,更是心血精力甚至是壽命和生命。試問天底下做子女的有什麼理由不孝敬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