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保回京的第二天在城東回春堂門前碰見了李記酒樓的當家,說是李老爺子病了,他來抓藥的。楊宗保記得李記的老太爺今年也快九十了,他一直愛喝李記的竹葉青,軍中禁酒,也有三年未飲了,不如今日便去買一斤吧。楊宗保踏進李記酒樓時候,竟看見李老太爺給孫媳婦攙著,顫巍巍的站在大堂裏,李家來了許多人,前前後後的照應著。
李老太爺看見楊宗保進來忽然推開了孫媳婦的手,笑著迎了上來道,“展大人您來了?”楊宗保忽然就愣住了,李當家很抱歉的向楊宗保點頭,“楊將軍對不住,爺爺他老糊塗了。”然後轉頭對李老太爺說,“爺爺,這是楊將軍,您又犯糊塗了?”李老太爺沒聽見似的,繼續用漏著風的嘴說,“您是來給五爺打酒的吧,上次五爺要了壇女兒紅,一直沒差人來取,我誰也沒讓,還給五爺留著呢。”說完轉頭便喊,“小二子,快把五爺吩咐的那壇女兒紅取出來。”堂上的小二們麵麵相覷,都不知道這老太爺喊的是誰,李當家無奈,隻好叫小二去酒窖裏隨便拿了壇出來,李老太爺一看就生氣了,“不是這壇,是放在最東角的用白蠟泥封的那壇。”李當家一愣,那壇酒是爺爺的寶貝,幾十年都不讓動,今天這是怎麼了?於是連忙叫小二去取。壇子搬上來,落著厚厚的灰,李老太爺吩咐著,“快擦擦,別髒了展大人的衣裳。”說完回頭來打量著楊宗保的一身白衣,笑說,“這一準又是五爺的眼光吧,展大人穿白也俊。”說著小二已經擦好了酒壇抬眼看著李當家,老太爺催促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拿給展大人啊。”李當家點了點頭,小二哥才遞給楊宗保,李當家再三的跟他道歉,宗保笑笑,“無妨。”將銀子遞給李老太爺,老太爺連忙擺手,“這酒五爺給過錢了,”說完又忽然問了句,“五爺怎麼好久不來了,是不是嫌小店的酒不合口了?”
李當家實在不好意思,於是對老太爺說,“爺爺,您出來這麼久也累了,上樓歇歇?”李老太爺卻急了,“展大人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鬧人呢?”然後反而不好意思似的跟楊宗保道歉,“展大人別跟小孩子計較。”
李當家更覺抱歉了,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卻想不到楊宗保竟笑了笑對李老太爺說,“李掌櫃莫擔心,白兄是回島上給盧大嫂過壽去了,還得些日子才回來,”然後仍舊將手裏的銀子給了老太爺,“這銀子掌櫃的收下吧,記在賬上,以後有好酒想著白兄就是了。”
李老太爺聽了渾身一顫,竟忽然老淚縱橫,顫顫巍巍的說,“那是、那是,不留誰,也得留著……五爺的份啊……”說完手一鬆,銀子就掉在了地上滾出老遠。
李家老太爺就這麼走了,臉上的神情不知是悲是喜,楊宗保看著黑白無常將李老太爺的魂勾起來,李老太爺對他一躬身,笑道,“展大人,老頭子走了。”楊宗保淡淡一笑,輕聲說,“掌櫃的走好。”
黑白無常也對著楊宗保行過禮,便帶著李掌櫃的魂飄飄渺渺的消失了。
楊宗保聽著李家人的哭聲淡淡的想,這許是最後一個惦念著“展昭”的人了吧,他最後看了一眼這李記酒樓,之後便抱著那壇女兒紅輕輕出了門。
宋元豐元年二月,西夏與宋失和,楊宗保率軍西征,卻內斷糧草後援不發,四月受困金山身中數十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