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交待(2 / 3)

作罷,林長纓的目光來回逡巡,訥訥地凝視著眼前的牌位,盈盈燭火染紅了其火漆的字,這燈油想必是每日都有人準時準點地添上。

“以前,我就想過,如果我的牌位出現在我家祠堂會怎麼樣?”

沈清辭連聲喚道:“長纓!”

林長纓攥緊了手,苦笑道:“我沒事,隻是在想,怎麼突然就走了,仔細想想,小時候雖然鬧騰得很,可是自從我去了北漠後,都沒有和她好好說說話,更別說道別,父親母親也是如此,總是這麼猝不及防,隻能等我們自己去消解,不過”

說著,她抬眸看向沈清辭,眸中多了些亮晶晶的水汽,柔聲道:“還好,還好你還在我身邊。”

沈清辭心下五味雜陳,攬著她的肩,隻是無聲的撫慰。

林長纓緩了口氣,將冥紙丟入火盆中,煙灰漫上,團團火焰倒映在她的眼眸,瞬間軟化了眼底的精光。

“不過有件事我倒是想知道,墨寒玉之前說的,在中這雙生花的毒後,可以找人轉移是怎麼回事?”

沈清辭撚著冥紙的手頓住,複又恢複往常,以火鉗壓下煙灰,沉聲應道:“其實,我也是聽說,這是加萊公士族中傳承的規矩,他們以巫蠱之術見長,獨霸稱雄北漠許久,尤其是王室內部極其注重傳承,他們會時常給自己的孩子下蠱毒,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解,如果成功了就能繼承衣缽,這次我和墨寒玉都被下了此毒,其實是為了考驗我們願不願意狠下心來,以他人之命換取,如此將來才能成就大業,可是我退縮了,所以才有脖子上這條疤痕,這就是為什麼墨寒玉說其實我們兩個是一樣的,這麼想來”

他說著,眸光暗淡下來,憫笑道:“到底是我當時性子比較軟弱,才想著逃避,退縮。”

“才沒有的事。”

林長纓應著,轉眸看向他。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當時的你,孤立無援,對這世間沒什麼留戀,我很後悔,小時候怎麼就因為一麵之緣忘了此事,讓你一個人這麼多年。”

沈清辭垂眸看向她,這般自白倒是令她沒想到的,回過神來,嘴角染上一抹笑,握緊了她的手。

淡聲道:“是啊!長纓,真是讓我好等。”

屋外悶悶雷聲響起,木魚輕敲,鈴鐸微動,莊嚴肅穆之聲幽幽回蕩在林府中,謝婉兒於堂前哭成淚人,句句哽咽讓獨女好走入輪回,差點哭暈過去,半扶在地上,唯有跪坐於蒲團的林楓實仍佝僂著背,於火盆中燒著林心然的衣物。

不多時,細細秋雨落下,浸著眾人悲傷,竟已分不清淚與雨。

此次法事隻能由生身父母於堂前,其餘人隻能遠遠觀之。

廊簷下,站滿了林家眾人,小廝侍女終是忍不住小聲抽泣。

林長纓陪在林老太君身邊,她亦是沒忍住敲著手杖,縷縷歎氣幽幽,如今這把年歲又怎會看不清,親兒兒媳離去,即使林心然與她並無血緣,可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心下終是難以釋懷,更何況陪伴在身邊多年的最親近之人也

思及此,淺淺的眸子垂下,眼底落下一片青影。

“其實,無恙,我是知道的”

林長纓微驚,與沈清辭四目相對。

“祖母”

林老太君將白絲綰到耳後,輕撚著佛珠,沉聲道:“那場火災,其實我就清楚她不是原來的那個孩子,但是我知道這個年紀外貌相仿的孩子,肯定是有她的難言之隱,而且我也能感覺到她的心思太重,憂慮太多,我也希望借著佛祖的光,和我念經,抄經書能化解她的戾氣,可沒想到,她終是糊塗啊”

說著,她搖了搖頭,拄著手杖往回廊上走。

林長纓本想跟上,不料林老太君將手中佛珠交予她手上,擺了擺手,示意她別跟上來,引得身後的嬤嬤連忙跟上扶著,怕路滑摔倒。

林長纓扶著佛珠,仍能感受到殘餘的體溫,肩胛一緊,原是沈清辭抱著她的肩,讓她倚著。

她心下動容,竟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滴滴答答的雨聲自天傾瀉而來,瓦片染上層層墨花,彙流而落,伴隨著低語的念經聲,滲入在場每個人的心裏。

深夜時分,長明閣中。

林長纓二人忙著府內事務到很晚,就幹脆在府裏歇下,這還是自上次回門後,沈清辭第二次到她的房中,一切陳設如初,無人敢動,幾幅筆墨畫卷,兩個書櫃,檀木桌椅,再加一張梨花木床,饒是讓旁人瞧著,也看不出這竟是世家小姐的閨房。

屏退府裏的下人,林長纓為他更衣,放到木施上,奈何許是太晚,她竟一時迷了神,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沈清辭解著她腰間外衣衣帶,見她這般,問道:“這段時間你都沒時間好好歇著,趁著明日不用處理公務,今晚快好好歇歇。”

林長纓抬起手讓他脫下外衣,輕笑道:“你還說我,這段時間你都忙著解散天寧閣的事,以免旁的人抓住你的把柄,一連好幾天沒合眼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每晚從京兆府尹回去後,沈清辭就陪她入睡,待她睡得沉了他又起身去處理以往落下來的卷宗書信,這幾日府裏的信鴿可是從沒歇下來,不過到了天蒙蒙亮時,他又回到床上,估摸著林長纓該起身了。

聽她揭穿,他也笑而不語。

林長纓繼而道:“不過我替你不值。”

“嗯?”

“你在背後做了那麼多事,現在大家對你的認識還是閑散無事的安王殿下,甚至還多了前朝公士之子的身份,還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傳聞,你都不知道現在那些瓦舍有多少以你為原型編排的戲碼,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哦?”

沈清辭眉眼一挑,忍笑道:“那到時我們可得抽空去看看,看他們能編出個什麼來。”

“你倒是心寬!現在還有心情打趣。”

林長纓坐到床上,有些忿忿不平,可她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解決法子,前段時間聽說沈品文已經神誌不清了,時而胡言亂語喊著爹娘,亦或是自幼教導他的太傅,時而又口齒清晰,說著沈清辭與天寧閣的關係。

隻是朝中官員都聽聽就過去了,從未相信他的話。

若是讓大家知道原本身份敏感的他還涉及朝政,定會遭到彈劾,甚至會上書請求處死,永絕後患。

思及此,她又習慣性撫著腕上的飄花玉鐲,觸及溫潤。

沈清辭知她為自己不甘,隨即從身後摟著她,抵在她的肩窩,似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一般,蹭著她耳後,喃喃道:

“現在,足矣。”

老實說兩人已經許久沒這樣親熱,一時間她亦有些不習慣,可也不願什麼都由著他,轉身推著他的肩膀躺下。

四目相對間,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淅淅瀝瀝的秋雨掩映著二人的心跳。

林長纓俯在他身上,低低地瞧著身下之人,凜冽的月光倒映在瞳水裏,光影縈繞間,若隱若現地能看清自己影子。

依舊如初。

落到此處,她抬手拂過他的衣襟,及至心口。

倏地,沈清辭握住她的手腕。

林長纓啞聲道:“別動,我想看看。”

話說至此,他就隻好鬆開了手。

她稍稍掀開一縷,順著心髒的跳動,心口的幾條新傷疤痕也跟著一起一伏,幹裂血漬隨麻線交織滲入,隱隱約約地掩映著嬌豔的雙生毒花痕跡,還未褪去。

“疼嗎?”林長纓問著,“溫前輩肯定下手很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