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君玨冷哼一聲, 拂袖而過,轉身去攪拌著小火爐上的藥,沉聲道: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這霜寒在她體內長了兩年,如今幾近開花之際,就被你的新藥掐斷,即使到後麵將毒除盡, 多年的寒氣入體, 新傷舊傷堆疊,沉屙已久, 也很難為你留個孩子。”
沈清辭眉眼一挑, 倒是沒想到溫君玨會這麼說, 長舒一氣,沉聲道:“師父,血緣向來都是自私的, 我又沒有皇位要繼承,更不會要她受那樣的苦, 從始至終都沒想過”
更何況, 他們兩個都還沒
思及此,沈清辭垂下眸子。
溫君玨稍稍愣住, 倒是十分意外他這樣的想法。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隻聽沈清辭道:“不說這些了, 這段時間師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亦是有重要一事想要問師父,懇請師父和我說實話。”
溫君玨餘光一瞥,重重地將爐蓋蓋上, 看來這小兔崽子本事見長,居然敢對他這麼說話
“那你倒是說說,看為師願不願答?”
“當年加萊公主生下的,可是一對雙生女?”
倏地,溫君玨握著藥瓶的手一顫,屋內的沸騰聲未止,引得藥湯四濺,爐蓋似要被衝開,他連忙掀開爐蓋,攪拌著。
“不錯,梨平公主是你母”對上他的目光,溫君玨連忙改口,“是她的姐姐。”
“那她可還活著,現在在哪裏?”
“怎麼可能還活著,當年宮中的那場大火,什麼都沒了,隻有她被現在龍椅上那個老不死的皇帝暗中救下,否則也不會有如今的你。”
沈清辭沉思其中,眉心從未舒展。
“怎麼突然問這事,你又是從哪裏得知的。”
“此事一兩句說不清楚,隻知道和墨寒玉還有綠雉脫不了幹係,關於墨家,他在前朝也是和如今這番地位嗎?”
“沒有。”
溫君玨將火爐上的炭挑開,聚集到中間,似乎也在回憶著往日。
“這墨家的前任家主在前朝其實就是在跟在太常卿身後做筆錄的學生,早年家道中落,也隻能憑著自己祖傳的手藝維持,來往大周皇宮,見得貴人,他亦是在大梁初立後,尋得時機這才一步登天,後來的墨寒玉聽說還在研製起死回生和長生不老,簡直就是無稽之談,違背天理自然,若是真成了,那還要我們大夫來幹嘛”
每次提及此事,溫君玨都要絮絮叨叨地數落一陣
沈清辭聳了聳肩,隻好將自己新寫的藥方子收好,想著先試藥一番,擇其最佳給林長纓換上。
不料不過一刻,窗欞鬆動,李成風一骨碌地從窗外跳進來。
匆忙到跟前,頷首道:“師父,殿下,不好了,夫人剛剛被陛下宣召進宮了。”
“可有說是何事?”
“聽影衛說,是近來倭寇作亂,今日早朝,有官員上書,整肅軍隊前去安定江南之亂,還想讓夫人當此次軍師,沒想到陛下一口答應了。”
“那點亂子袁棠儀駐守自可肅清,哪需要她千裏迢迢跑去江南!”
說罷,沈清辭將要帶走的藥收好,披上鬥篷想要從窗出去。
“備馬,立刻回京城。”
李成風連忙攔住他,不知該如何作答,說道:“可是,夫人已經進宮,影衛說她已經答應了!”
“什麼!”
早在一個時辰前,林長纓應召前往皇宮,到了金明殿,璟帝正坐於榻上,以手扶額,憂思重重,周遭盡是丹爐淬煉丹藥的藥草味,龍涎香氤氳。
滿眼望去,盡是昏暗無光,發出細微的聲響都可聽得一清二楚,威壓甚重。
新來的小太監在前迎著路,微不可見地,雙肩微顫,餘光瞥向林長纓,她亦是絲毫未見膽怯之意,不由得喉嚨微動。
璟帝緩緩睜眼,眼瞼似是打了一圈黑,眸中無光,見林長纓來了,隨意揮了揮手,示意旁人下去。
待殿內隻餘二人之時,林長纓一甩鬥篷,半跪於地上,抬手抱拳,如往常般行禮。
璟帝慢悠悠地走到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果然還是老樣子。
“想必你在來的路上,已知曉朕為何尋你而來。”
“臣下知道,此次東瀛借以倭寇作亂,陛下希望臣下能擔以軍師之職前去肅清此次作亂,可是”
“哦”璟帝眉眼一挑。
林長纓起身,與璟帝對視,沉聲道:“臣下在來的路上已經看了此次江南來的卷宗,敵方人少卻似乎戰力十足,連夜侵襲江南沿岸的十幾個漁村,雖是如此,派在江南駐守的袁棠儀即可,又怎會想到我這個已經無所事事了三年的閑人,想必,這隻是個幌子吧!”
璟帝凝眉一緊,喚了聲高公公。
高公公示意進來,手持托盤,上麵是幾件刀劍,在旁竟還有粉末狀的什物。
“你看看這些,都是東瀛新做的兵器。”璟帝示意。
林長纓將東洋長刀握在手裏端詳著,輕撫著劍體紋路,竟是沒由來的熟悉感,還滲著香昆草的味道,這和當時在魏家老宅尋到的昆吾石原料竟是一模一樣。
“這是近來江南新采的昆吾石?可那些倭人怎麼會有!”
“正是因為如此,邊境的守衛被打得猝不及防,他們原先借以商隊通商貿易之名,抵達口岸,沒想到卻借著要財物丟了的借口,進犯邊境,借以新兵器大大提高戰力,所以朕懷疑是有人走私礦石,通敵叛國。”
打仗作戰這種事,除了天時地利,就在於人力和裝備,東瀛人天生個子矮身板小,力氣武功遠不及中原,這才被迫俯首稱臣,隻不過賊子之心不死,總是會縷縷在邊境發動小亂,非要打趴下才安分幾年。
“所以陛下是想讓臣下借以軍師之名去暗中調查此事?”
“算是吧!還有這個,想必你是再清楚不過。”
林長纓一愣,以指腹輕撫鵝黃色的粉末,這是幽冥鬼火的殘餘
“此次他們采取火攻,將士和百姓皆不知這些是何物,雖然江南自有水鄉之稱,可這些用水來滅隻會愈加嚴重,這個相信你也是清楚得很。”
林長纓的眸色逐漸沉下來,沒想到這次輪到東瀛來故技重施了。
“可臣下尚有一事不明,這種走私的黑市也不是今日才形成的,怎麼陛下現在才打算將其斬草除根?”
璟帝一怔,頓時語塞,隻好坦誠道:“因為之前被朕暗中派去的官員都因為各種意外死掉了,沒留下一點證據,可謂是不了了之。”
“哦”
林長纓微驚,難怪一進來就見這璟帝不情不願的感覺,想必也是他同大臣商量後才定下的,她淡出人們視野多年,沒有人會在意她這個閑人,更何況母親娘家多是參與江南商會的商賈,專管來往通商鹽市茶市,那些推舉她的官員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