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纓從太醫院出來迎麵就看到了沈懷鬆和袁青鸞, 身後還帶著一隊禁軍,麵色沉沉,似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林長纓當即開誠布公, 問道:“不知昔王和袁副統領深夜到訪尋我何事,按理說兩位現在應該和韓統領一塊尋刺客的蹤跡才對。”
沈懷鬆也沒隱瞞,直接進入正題,說道:“立青, 就是找不到絲毫刺客偷入宮的線索才覺著棘手, 而且刑部仵作那邊傳來的消息也不容樂觀,根據仵作驗屍, 這些人都是這十幾年來朝廷發布海捕文書要逮捕的欽犯, 個個身懷絕技武功, 都是奸邪狡詐之徒,他們越獄後遁入江湖,難尋所蹤, 沒想到現在又重新出現在皇宮,還膽敢行刺。”
林長纓:“可按理來說, 他們難得逃出生天, 應該亡命天涯,見到官府都跑得遠遠的, 怎麼可能還會來自尋死路,還送掉了性命。”
袁青鸞補充道:“是蠱毒!仵作說, 這些人都受到了蠱毒的控製, 喪失神智,變得力大無窮,動作迅疾,非常人所能敵, 同時也受幕後下蠱之人控製,所以這也是為何他們無緣無故會吐血身亡”
“蠱毒!?”林長纓一怔,眸光盡碎,心中頓時反應過來所想,喃喃說著,“蠱毒是北漠的拿手好戲,所以你們懷疑阿依米娜,今夜才來找我,對吧!”
沈懷鬆:“不錯,蠱毒是北漠人最為擅長的,阿依米娜她是最該懷疑之人,但阿依紮爾已死,她就成了北漠使者的代表,怕打草驚蛇,也怕有損兩國和談,隻得先行例行詢問。”
說著,緊握手中長劍,多是咬牙不甘心。
林長纓心下了然,不用想也知道是璟帝的旨意,一切以和為主,不可冒犯,否則出現刺殺那麼大的事,加之證據與她脫不了幹係,怎會隻是詢問那麼簡單。
思及此,她回想昨夜之事,阿依紮爾的死亦是她一手策劃,那個太監頂多是個替死鬼,若是如此,大梁皇宮內絕對有和她配合之人,其位居之高,也可能不是一般人能觸動的。
倏地冷風襲來,吹拂她額間的冷汗。
“立青!”
沈懷鬆喚回思緒,本想以手輕推她的肩膀,卻被她下意識地躲過,回複道:“沒什麼,你說的對,我們快走吧!”
說罷,林長纓先行下台階,和禁軍打過照麵,她找阿依米娜,定然也要查清此事。
沈懷鬆連忙跟上並排走,袁青鸞指揮著禁軍前行,緊跟其後。
一路上,林長纓未免尷尬,也問了些近來京城郊外的軍營訓練,不過多是日常訓練生活的小事,如今快過年關,也到了要輪休的時候,沈懷鬆也照實答複。
袁青鸞帶著禁軍在身後跟著,眸光微亮,不禁嘴角微揚,果然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看著二人相處交談,才覺著和諧許多
沈懷鬆對她這不冷不淡的樣子不免心中憂慮,回憶今晚之事疑點重重,沉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那些刺客隻去了昭儀殿。”
“你想說什麼?”林長纓瞬間警惕起來,覺著他話裏有話。
“我隻是想說,以他的脾性,像昨晚那般讓阿依米娜下不來台,都不知得罪多少人,隻會惹來殺身之禍,還連累你”
“昔王莫要說笑。”林長纓不以為意,反而多了幾分調侃戲謔,“說起得罪人惹來仇家這事,你我恐怕更多吧!”
先不說林長纓多年從軍手裏沾染著不少北漠人和邊境強盜的血仇,更別提沈懷鬆還參與奪嫡黨爭,早已成為另一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更何況今晚那群刺客可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招招都下死手,若真是阿依米娜針對我而來的,恐怕是我連累他吧!”
徐徐而來,似是在說著什麼再正常不過的事。
沈懷鬆覺著太不對勁了,賜婚後每次見她,都發覺她對沈清辭的態度愈發變得令人猜不透,心下亂成一團亂麻,脫口而出道:“難不成你”
倏地,餘光瞥到一抹刺亮,伴隨著袁青鸞的驚呼,兩人順勢旋身躲過。
待回神,抬眸一看,隻見一把熟悉的烏木彎刀直刺於城牆的紅磚縫隙上,在凜冽的月光下,依稀可見刀柄鑲嵌的珠寶,爍爍銀光。
林長纓橫眉微蹙,還真是每次出場花樣都不變的
不多時,從拐角處傳來腳步聲,閑庭信步般慢悠悠地,慨歎道:“這大晚上的,二位還帶著禁軍來,恐怕是今晚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我便也來跟著熱鬧一番。”
阿依米娜帶著他隨行的護衛而至,兩隊人馬狹路相逢,身後禁軍護衛多是嚴陣以待,肅穆相對。
林長纓察覺到她的言下之意,冷聲問道:“今晚之事,你知道?”
“知道!聽說是有刺客闖入昭儀殿刺殺嘛!哦對了,這還是你們家安王殿下的寢殿,怎麼,憑他這樣子還躲過了刺殺,撿回了一條命?本來我還想看看你們會不會掛白燈籠,沒想到他居然沒”
長劍一出,尖嘯刺耳,還未等阿依米娜說出“死”字,林長纓已然抽出袁青鸞的劍貼在她脖子邊上,三尺長劍,泛著冬日寒意,抹過喉嚨不過就是順手的事。
這一幕嚇得眾人微怔,阿依米娜頓時瞳孔驟縮,隻覺周身冷森森寒意,聽她沉聲道:“給我好好說話。”
太醫院內。
一針下去,伴隨著猛烈的咳嗽,沈清辭吐出毒血,月白衣裳染上血花,多了幾分妖冶,如今他半跪扶著桌邊,喘息不止,蒼白的嘴唇沾染著血漬,竟無端生出幾分明豔,誘人心魂。
溫君玨一手收回銀針,臉黑如炭,肅聲道:
“這口毒血若我不幫你逼出來,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這麼忍著,還敢無視我給你的信,連成風都不聽話了,一心向著你,到最後這臭小子手脫臼了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們兩個真是”
說著,他緩了口氣,捏緊拳頭甩下袖子,告誡自己莫要生氣,奈何微不可見地胡子都跟著發抖。
沈清辭無從辯解,隨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漬,顫聲道:“此事是清辭考慮欠缺,師父責怪,理所應當。”
“閉眼!”
“師父”
“我叫你閉眼!”
沈清辭隻好閉上眼睛,掌心凝力,恰好借此調整內息,可心裏也多了幾分確信此舉何為。
溫君玨持著鑷子夾起細碎的白蘇在他鼻前放著,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沈清辭垂下眼眸,眸色更顯暗淡,手緊攥著衣料,半天都說不出來,末了,他緩緩睜眼,沉聲道:“看到了,白蘇,也叫紫蘇子,味辛,性溫,歸肺經,可降氣消痰、止咳平喘、潤腸”
啪嗒一聲,溫君玨摔下鑷子,藥草四濺紛飛,隻聽他顫聲道:
“你果然,吃了‘打雪南枝’這味藥”
“是”
“你!”溫君玨喉嚨微動,指著他,手指微顫,“你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和閻王爺在搶時間了,七年前你非要成立這天寧閣時我就不答應,若是按照我的吩咐去練攻,加之藥膳佐以,你興許還能再活個十年八年,可這七年來你為了那狗皇帝的江山如此這麼勞心勞力,大梁如何又關你什麼事,你明明是最不應該管的人,若是你母妃”
“別提她!”
沈清辭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話。
沉重的喘息幽幽回蕩在房裏,沈清辭輕撫著心口,調整內息壓製毒性蔓延,到最後緩了口氣道:“師父,我不欠她的,她所在意的那些國仇家恨都與我無關,我是土生土長的大梁人,她就是個瘋子,我變成今天這副模樣還得拜她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