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側過臉沒再說話,握著傅靳然的手,用手背飛快地拂過眼角的淚水。

喬雯心痛得無以複加,沒有人知道。當她說服封易後找到錢成華,錢成華用電棒襲擊了她,她蘇醒後如願見到陸遙。

陸遙躺在一個不到一米寬的鐵籠裏,身下髒亂的稻草發出陣陣惡臭,她睜開眼睛時,先是一怔,隨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的冷漠和拒絕,一度讓喬雯覺得陸遙是被折磨得太久,渙散地失去了意識,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

可她錯了,陸遙看到傅靳然那樣激動,說到底,她等的人從來都不是她這個生死相托過的故友罷了。

空氣裏隻剩下無止境的尷尬,喬雯起身想去給陸遙拿塊毯子。

“喬雯。”陸遙忽地叫住她。

喬雯回頭。

“再讓我陪陪傅靳然吧。”這句話不像在詢問,也不像在征求意見,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和自己講。

不知道為何,喬雯心裏湧上一種很奇怪的難受。

喬雯走出房間,向護士要了一塊毯子放到陸遙的腿上,想著她一定很久沒有吃東西了,便又折

出去準備去買點吃的。下樓前,她先去了一趟洗手間,把臉上的血給洗掉。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喬雯出現晃影,在倉庫時被當頭襲擊的那一棍,應該給她造成了輕微的腦震蕩,稍微走快一點就天旋地轉。

剛才護士攔住喬雯,希望處理一下她的傷口,她拒絕了。

她才不要躺下去,推進掃描室拍片沒完沒了的,就此錯過傅靳然的蘇醒。

洗了一把臉後清醒些,喬雯進電梯下樓,剛到門口,就看見穿著白大褂的封楠提著一摞高高疊起的食盒走了過來。封楠腳步先是匆匆,在他看到她時,有些躊躇地放慢了腳步,隨後又快步上前。

封楠的目光閃爍,把手裏的東西提上來,局促地說:“封易讓我送過來的。”

喬雯垂眸接過,溫熱的食盒即便是帶著封易未消的怒氣,還是暖到了心裏。她再抬頭看著封楠有些淩亂的頭發,略顯疲態的神情,想他一定是忙了一天還在醫院,就被封易一個電話打過來當跑腿。

“辛苦你了,多謝。”

“他說他以後再也不會見你了。” 封楠搓著手,想為封易說好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又吵架了嗎?喬雯,你也知道他年紀還小,總要忍不住耍小孩子脾氣,在家裏的時候我們全家又比較寵著他,所以……”

喬雯淡淡地打斷他,“不見就不見吧,這樣對他是最好的。”

不見,就可以不念。

封易正站在展望未來最

好的十字路口,可以幡然醒悟,再好不過。

封楠沒想到喬雯會這樣說,一時愣住。

喬雯回神,頭暈的感覺又來了,她趕緊和封楠揮手:“我先上樓去了。”

“哎。”封楠見喬雯的身形踉蹌,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扶她到門口的長椅上坐下,輕輕地撥開她的頭發,看到傷口不禁蹙眉:“你就在醫院裏怎麼不去處理一下呢?!”

“怪不得封易都說你的脾氣比他還倔!”喬雯側目,印象中這是封楠第一次衝她發脾氣。不過被他這麼一罵,她卻心安不少。從薩塔回來後的這兩次見麵,他變得怪怪的。

封楠從護士那裏要來紗布和碘酒,親自給她處理傷口。

喬雯直視他的眼睛:“封楠,我們之間……沒事吧?”

封楠微微一怔,目光重新進入回避模式:“我們……有什麼事?”

“真的沒事?”喬雯探過臉。

“當然。”封楠轉頭露出一貫的溫暖笑容。

喬雯點頭,“那就好,我可不想失去你這個好朋友。”

封楠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刺痛,笑著點頭:“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喬雯回之這幾天以來最舒心放鬆的微笑,起身告辭。

她不知道,封楠靜坐在長椅上許久,望著她不見的背影,默默呢喃他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在聽到封易說了事情的始末,他從震驚到詫異,再從詫異到平靜,最後從平靜到羨慕,

沒有人曉得這份心路曆程飽含著一個旁觀者的落寞。

他打心眼裏羨慕弟弟封易,霸道地、不由分說地、執拗地,陪在喬雯的身邊。

他雖然輸了,但還是贏了。

3

傅靳然終於醒了。

後半夜兩點的時候,喬雯抵著腦袋在椅子上睡著後聽到陸遙在喊傅靳然。

傅靳然的眼睛緩緩睜開,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最先看向喬雯。

喬雯忙道:“你感覺怎麼樣?”

陸遙低頭,傅靳然正想從她這兒把手掙脫出去,而她緊握著的、不願意鬆開的他的手,正緩緩地伸向喬雯的臉。

“你……”

“我沒事,隻是輕傷。”喬雯握住傅靳然的手,明白他是想問她頭上厚厚的紗布,“你感覺怎麼樣?醫生也說你沒事,還好那一刀刺得不深。我們,都沒事了。”

最後六個字,是他們等了許久,共襄盛舉的捷報。

他受傷的時候她沒有哭,在等他醒來的這段時間也沒有哭,陸遙的話讓她鼻子一酸還是忍住了。可望著傅靳然的眼睛說這句話時,喬雯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傅靳然大拇指撫過喬雯的眼窩,氣若遊絲地安慰:“既然都沒事了,就不要哭了。”

喬雯用力點頭。

這時陸遙起身,看了看他們兩個人,“我去倒點熱水過來。”

“我去吧。”喬雯直起身,被傅靳然拉住。

陸遙收回視線:“還是我去吧。”

病房裏,他們兩人終於有了獨處的時間。喬雯貪戀地把臉貼在他

的手背上,感覺他的溫度,感覺平靜相守可以看到光明未來的恬淡。

四目相對,無言勝過萬語。

傅靳然開口:“我還清了,對於陸遙。”

喬雯微微一怔。

“以後,我隻欠你一個人。”

在倉庫,他做的一切決定,她都選擇了相信。可即便如此,聽到他主動解釋,喬雯還是十分感動。

他知道她深埋在內心的忐忑,知道在薩塔Jack的死是揮之不去的隔膜。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陸遙,毫不猶豫地拒絕她的挺身相護,他要把所有的牽扯都結束。

因為他想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麵對這冷不丁的情話,喬雯鼻子一酸,可她故意板起臉,挑眉反問,“好啊,你倒說說看,欠我什麼?”

“欠你一世長情,你說好不好?”傅靳然毫無血色的嘴唇有些幹裂,高冷俊傲的臉此時溫順得不像話。

喬雯俯身,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從未這麼幸福過:“好。”

好呀,一世長情,你欠著我,我欠著你,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彼此還清。

屋內的他們緊緊相擁,站在門口的身影緩緩離去。

第二天一早,兩個警察來到病房要對傅靳然進行問話,基於他有傷在身,便直接在病房裏展開了工作。他們詢問了傅靳然和托塔木的關係以及托塔木和錢成華的一些事。

傅靳然正常交代了他和托塔木的關係,對於他和錢成華的事也是後來發現賬本以後

才知道的。現在警察的當務之急就是抓錢成華了。

喬雯一個人躲在逃生通道裏,看著警察離開後才出來。她拿著手機對電話那頭的封易說謝謝,是他提早通知,她才能避開警察,省去一堆沒必要的麻煩。

封易沒有說什麼,隻是淡淡道:“我已經動用我的關係讓錢成華賬本的事公之於眾了,這件事算是圓滿完結。”說著他掛掉了電話。

喬雯上網,果然看到各大門戶網站的頭版頭條,以及微博轉發,都是錢氏集團假慈善真麵具的報道,效果十分給力。

一個高高在上眾人追捧的錢總,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對象,隻是一夜之間而已。

這時社長打來電話:“喂,喬雯啊,你病好了沒有啊?這錢成華的報道一開始是你弄的專訪,現在還得你趕緊再寫一篇報道來把我們H社的鍋給放下去啊。這個時候我們得把彎路給直回來!”

風向變得真是快,社長壓根兒沒想到當初千金難得的錢總專訪,現在竟成了主動招攬來的黑鍋,難怪他火急火燎的,喬雯連聲說好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回到病房,陸遙正在給傅靳然切水果吃。傅靳然醒後和她說過,讓她去休息,這邊不用她來照顧。可陸遙不聽,仍然寸步不離,她就像是要把癡傻一裝到底,隻做她願意做的事,聽她想聽的話,滿心滿眼都是傅靳然,傅靳然是她的支柱,誰也不能從她身邊帶走

喬雯站在門口,望著她瘦骨嶙峋的嬌小背影,心裏是沉甸甸的難受。

這時傅靳然抬眼看到她,喬雯立刻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並用手比畫著自己要出去一趟。傅靳然回以溫暖應允的眼神。

喬雯決定先回家一趟,她打車到家樓下,上樓後看到門口放著一個藥袋子,打開一看,都是治療外傷的消炎藥和口服藥。最上麵還有一張紙條:頭上的傷,不可大意,記得外敷內服。

封楠的字漂亮如他,風雅雋秀。

喬雯進屋後洗澡換衣,按照藥方上的叮囑,乖乖吃藥後再提包出門。

4

H社。

喬雯剛進到大廳,同事王子玲就飛奔了上來:“喬雯你可算回來了。聽說這幾天你病了?你知不知道你采訪的那個錢成華……你肯定知道了,社長說了,讓你趕緊寫篇文章,把爆出錢成華是假慈善的這件事的功勞給搶過來!畢竟你是第一個拿到他專訪的人嘛。”

喬雯越過她,在自己位置前坐下:“我知道。”

王子玲追過來拉過椅子,湊近瞅她:“這病得不輕啊,幾天沒見瘦了一圈,不過這滿臉的春風得意是怎麼回事啊?”

喬雯餘光都不帶瞅一下旁邊的八卦臉,直接開電腦開文檔:“王子玲,社長知道你把工資都花在八卦上了嗎?”

“別別別,我知道錯了。”王子玲見好就收,舉雙手投降,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忘嘟囔,“我這點工資啊,還不夠我買一

件洋裝呢。唉,還是找個金龜婿嫁了比較靠譜。”

喬雯投以無奈的白眼,卻看到王子玲電腦桌麵的男神換成了一個騎單車的男生,這個男生她熟。那是封易。

“怎麼樣,怎麼樣,帥吧?”看到喬雯的目光停留的地方,王子玲捂嘴笑了,“聽說這位小帥哥在我們公司樓下出現過,被我們這兒的單身女性在內部論壇上傳得沸沸揚揚,說他是來這裏追一個姑娘的。唉,也不知道追成了沒有,如果沒有,我就還有希望。”

“嗯,你有希望。”

“你怎麼知道的?”

見某人的花癡狀,喬雯決定不深陷泥潭,“直覺。”

王子玲不置可否,沒有繼續糾纏。

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喬雯把文章趕了出來,交去社長辦公室審核,一看手表,已經中午了,拿出手機,呆愣了片刻,又抿唇放下了。

醫院裏不許打電話,傅靳然是病人,沒有手機。

午休的時間不長,加上上海的車況,喬雯一個來回就是:馬不停蹄。

當她氣喘籲籲地推開病房門時,傅靳然靜靜地在床上睡著,他的病床旁邊新加了一張病床,陸遙在上麵躺著,也安靜地睡著,手卻依然緊緊地握著傅靳然的手。

喬雯見陸遙身上已經換上了病號服,想來是傅靳然的勸說,她才不再堅持。

護士剛給傅靳然檢查了傷口縫合的情況,喬雯掩著門攔住護士問他們兩個人的情況。傅靳然的傷問題不大,靜

養幾天就可以出院,至於陸遙……

“她身上有很多傷痕和淤青,都是毆打所致。不過這些都是皮外傷,真正受傷的……”護士指了指心。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喬雯踮起腳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俯身想要把傅靳然身上的被子拉上來一點,不想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右手拉她入懷,突然臉皺成一朵菊花,喬雯嚇得趕緊縮回手:“我是不是碰到你傷口了?快讓我看看。”

傅靳然大手一捏,將她的手按住:“喂,這裏可是醫院,你亂摸可還行?”

“……你才亂摸!”喬雯瞪眼,他這調戲的樣子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是要……”

“我沒事。”傅靳然撥開她額前的頭發,看到結痂的傷口,心疼蹙眉,“看到你,我就沒事了。”

喬雯真心不習慣他如此密集的情話,不禁別扭地咬唇打量他,“傅靳然,你到底是怎麼了……”

傅靳然歪頭看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喬雯瞪眼,臉紅了。

“你不親?”傅靳然見某人遲疑,伸手就要進攻她的腋窩。

她怕癢,他是知道的。

“傅靳然!”喬雯漲紅臉,慌亂地看向近在旁側的陸遙,極力壓低聲音道,“這樣會吵醒陸遙的……”

“那就看你是要安靜地進行,還是要熱鬧地進行。”傅靳然聳肩。

喬雯隻好乖乖照做。

傅靳然就像個要求得到滿足的孩子,終於安靜了下來,擁過喬雯的身體

,享受這個比天下任何藥石都要有力量的吻。在經過蘆葦叢的生死一線,倉庫的混鬥,陸遙又寸步不離地夾在中間。

他太想念她了。

有時候看得到的想念,比看不到的,更讓人扼腕。

喬雯紅潮從臉上蔓延到耳朵,傅靳然就是不肯鬆手。最後她推開他,悶聲提醒自己得趕回去上班。

“別去上班了。”傅靳然一本正經地說。

喬雯隻當他是玩笑話,翻了個白眼,“不上班你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