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世長情
1
東陽路的一家麵館,傅靳然戴著帽子坐在塑料桌上吃著麵條,這時有警車經過,他警惕地抬頭看了一眼,忽然,一個人在他麵前坐下。
是封易。
傅靳然皺眉:“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的手機沒關,我追蹤到的。”封易穿著黑色風衣,將帽子豎起,臉隱在黑暗裏,雙手插口袋,低聲道,“是喬雯讓我來找你的。”
僻靜的巷弄裏,兩個男人就著昏暗的路燈吵了起來。
傅靳然揪過封易的衣領,要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和喬雯兩次的份上,捏緊的拳頭直接揮在他的臉上。
“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麼能放她一個人去找錢成華?!”
一個小時前,當喬雯說出她的大膽計劃時,封易何嚐沒有過反對。可是喬雯說得對,她這個計劃是最快解決一切的最好方法。
她主動去找錢成華暴露自己,拿自己做誘餌,查出陸遙被關的具體位置。如果她能把陸遙救出來最好,如果不能,她完全可以自救,以此給贏得傅靳然從被動變主動的機會。那本賬本一定要想辦法公之於天下,這是洗脫自己嫌疑和指認錢成華和托塔木的最好證據。
沒辦法,喬雯說服了他。
封易隻好帶著她來到車庫,從秘密通道躲過警察的視線,從另一幢別墅離開。
“喬雯會隨時和我保持聯絡,報告她那邊的進展情況,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能力確保她的安全。”
封易把警察在現場的發現轉述給傅靳然聽,看著傅靳然聽完後背對他惱火捶牆,冷冷說道,“你應該清楚,她這麼以身犯險都是為了你。”
傅靳然低下頭,悶聲道:“我知道。”
“我能給她一個很安穩的未來,可她一心一意要和你顛沛流離。”封易淡淡一笑,“我嘴上說不會放棄,可心裏早已經清楚明了。”
傅靳然放下受傷的拳頭,轉頭看向他。封易搶先一步側過臉去,“行了,你約好錢成華和托塔木後,把交易的時間發給我,我也會隨時把喬雯的消息告訴你。”說罷,他留下了手機號碼轉身離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傅靳然平複情緒,當作什麼也不知情地打給錢成華,約他三日後交易。
果然電話那頭錢成華得意地陰笑,直言不用等到三日後,他現在就得拿到賬本:“傅靳然,你女朋友在我手上。”
而且他囂張地提出一本賬本隻能換一個人。
在他傳來的視頻裏:喬雯和陸遙被關在了一起。
“救誰?你自己選吧。”
錢成華是成心的,不管留誰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賬本才是最重要的。
他純粹是要報複傅靳然騙取了他的信任。
沁河路12號倉庫,傅靳然把錢成華要約見的地方發給封易,封易很快打來電話:“傅靳然,出了一點狀況。”
傅靳然心下一緊:“什麼狀況?”
“喬雯真的被抓了。”
“什麼意思?!”他以為剛才
視頻裏喬雯是自己故意被綁的,怎麼會弄假成真呢?
原來喬雯畢業於美國訓練學校的資料是絕密,但由於當初他和喬雯戀愛的這件事托塔木有所耳聞,雖然後來從巴黎回來後他和喬雯分開了,可托塔木還是有所留意。喬雯的底細他是清楚的,之前托塔木抓陸遙的時候將這些信息透漏給錢成華,所以喬雯想裝普通文弱女記者的計劃落空了。
傅靳然的神經壓抑到了極限,本以為二選一是玩笑,三言兩語竟成了真。
“我救陸遙,你救喬雯。”
事到如今,局麵不是他們幾個人就能控製得了的,傅靳然讓封易報警,由他出麵帶動警方的力量,確保喬雯的安全。
夜深深,風沉沉。
上海提前進入了初冬。
沁河路12號,很早以前是廢棄工業區,後來成了很多小企業的免費倉庫,再後來被圈成綠化開發區,倉庫空了,開發卻遲遲沒動工。
傅靳然踩著路上凹凸不平堆積如山的石塊,來到一個藍色倉庫大門門口,門半掩著,裏麵吹出寒涼的氣流。他把門推開,影子清晰地投在地上,裏麵的情形也清晰了。
喬雯和陸遙被綁在椅子上,並排坐著,四個男人站成四方形,手裏拿著棍,嚴陣以待。而腿上綁著紗布的托塔木就坐在最前麵冷漠地抽著雪茄。
陸遙看到傅靳然的瞬間,激動地拚命搖頭,她被膠布貼住的嘴無法說話,隻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相
比她,喬雯看似很平靜。她望著傅靳然,眉心緊蹙。
看到傅靳然,托塔木吐了一口煙圈,然後拄著拐杖站了起來。
“傅,你一直是我最優秀也是我最欣賞的士兵,我本不想殺你,更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不,從你隻顧私利,害死沈浪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會有這麼一天。”傅靳然冷冷地打斷他。
“傅,你們中國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傑。如果你想通了,我這裏隨時歡迎你回來。”托塔木做出一個張開雙臂的動作。
“少廢話,錢成華呢?”
托塔木看著傅靳然堅毅的表情,也不再廢話,他向傅靳然伸手:“我們要的東西呢?”
“錢成華不在,我不會給。”傅靳然盡量拖延時間。
托塔木瞥了他一眼,轉身走到旁邊的長桌,打開黑色筆記本電腦,一按回車,屏幕上錢成華出現在視頻裏,“錢總在這裏。”
錢成華在視頻裏對傅靳然做了一個警告的手勢:“傅靳然你別耍滑頭,把東西給托塔木,選一個人帶走。我錢成華做生意很公道!”
傅靳然轉頭,看著分別站在喬雯和陸遙身後的兩個男人,他們手裏提著棍子,對著她們的後腦勺,隻要傅靳然有異動,就直接爆頭。
傅靳然望向喬雯,隨後收回視線,拉開外套的拉鏈,把賬本拿出來遞給托塔木。確認賬本是真的以後,托塔木滿意點頭,“很好,你挑一個人帶走吧
。”
“我選陸遙。”傅靳然幾乎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個名字。
陸遙瞪大眼睛,望向傅靳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托塔木示意手下按照他說的,放了右邊那個女孩。
陸遙被鬆綁,可能是被綁太久的緣故,雙手一時還彎不回來,隻見她頭發淩亂,眼睛凹陷,眼神呆滯,完全失了在薩塔時的靈動活潑。被托塔木帶走後這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幾乎站不起來,由男人提著一隻胳膊,送到傅靳然麵前。
陸遙撲在傅靳然的懷裏,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像一隻受傷的羔羊,驚魂未定:“傅靳然……靳然……”
每一個字,都像刀片磨過她的喉嚨,也拉鋸著傅靳然的耳朵。
傅靳然扶著陸遙,卻突然聽到托塔木的聲音:“阿猛,動手!”
傅靳然利眼射向托塔木和視頻裏的錢成華:“你說過放我們走的!”
“是啊,我是說過。既然你選擇了這個,那另一個就不必留著了。”托塔木指向喬雯。
站在喬雯身後的男人高高地掄起手裏的棍子!
傅靳然屏息,心髒猛地一縮。
說時遲那時快,被綁著的喬雯突然把椅子往後仰,抬起腿直接夠到對方的腦袋,對著他的腦門就是一踢!她身上的繩子已經偷偷地解開。喬雯搶過棍子,從椅子上滾到一旁,轉瞬間就站了起來,往男人的頭上用力敲去!
她突如其來的攻擊一時讓其他打手愣了神,呆了
幾秒後紛紛瘋狂地集中對付。憑著喬雯的身手,即便對方是三個大男人也難以一時將她拿下。
這時外麵仿佛傳來了警笛聲。
托塔木驚了一下,順手便把賬本收在身上。他轉身想跑,傅靳然拉過陸遙的手,拿起桌上的筆記本就朝他砸去,但托塔木輕易地就躲了過去。
傅靳然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托塔木。
“我本想放過你,可是今天,我要清理門戶了。”托塔木說著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把槍,但傅靳然眼疾手快,在托塔木剛拿出槍的刹那,他已經翻到托塔木的跟前,伸腿就將他手中的槍踢翻。可托塔木的速度卻並沒有因為腿受傷而減慢,在槍丟失的同時,他已經從拐杖裏拔出一把短刀。
這個時候傅靳然才發現他拔槍的動作分明就是為拔刀做的掩護和引誘,傅靳然反應過來的時候托塔木手上的那把短刀明晃過傅靳然的眼睛。隻聽陸遙驚呼“小心!”想要撲過來的同時,短刀刺進了傅靳然的腹部。
托塔木的短刀再次舉起來想朝傅靳然再來一刀的時候,隻聽見“砰”的一聲,槍聲響起,托塔木連同他手中的短刀同時倒下。
托塔木被破門而入的警察當場擊斃。
其他三個男人也同時被衝進來的警察控製住。
陸遙驚懼地對上傅靳然責備同時心安的目光,“靳然……”
他緊緊地扳過她想要往前擋的身體,低低開口:“我不想再欠你什麼了。”
喬雯撲跪在傅靳然的麵前,看著血不停地從傷口流出來,轉頭看向跟著警察跑過來的封易大喊:“快叫救護車!快送他去醫院!”
傅靳然微笑地看向喬雯,笑著笑著閉上了眼睛。
“傅靳然!”
2
半個小時後,醫生推著傅靳然在送往急診室的路上狂奔。
手術室的門關上後,燈亮起。
喬雯滿手鮮血地站在門口,陸遙身上死死地拽著傅靳然的外套不停地說:“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走廊的燈明亮得讓人暈眩,喬雯緩緩看向七魂去了六魂的陸遙,走過去握起她的手,“你有沒有事,要不要醫……”
“別碰我!”陸遙觸電一般尖叫起來,她瞪著麵前的喬雯,像瞪著一個陌生人。
空氣突然安靜,遠處的聲音形成背景。
喬雯頭上流著血,她也受傷了,不過在高度緊張下她沒有絲毫感覺。喬雯見陸遙如此抗拒,便縮回了手,沉默半晌,低低道:“傅靳然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
陸遙像受驚的娃娃,聽不見任何人說什麼,在角落蹲下,一動不動地看著手術室的燈,眼淚洶湧而出。
兩個女人心係同一個男人的安危,盡管她們曾經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如今喬雯的一句關心,在陸遙身上終究還是變成了刺痛的敵意。
她們安靜等待傅靳然手術的結果,時間一點一點地流失,不安一點一點地滋生。
封易處理完後續事情趕來後,手術室終
於開門了。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說“手術成功”。“平靜”的喬雯雙腿一軟,差點就癱坐在地。
護士要將傅靳然推到普通病房,陸遙連忙上前幫忙,她直接撞開喬雯,頭也不回。
封易惱火欲上前,喬雯拉住他,啞著嗓子說:“算了,她也是關心則亂。”
“在薩塔的時候她就這個鬼樣子,好像你欠她幾千萬……喬雯你受傷了?!”封易驚呼,她的血已經流了半邊臉,居然一聲不吭。
“我沒事。”喬雯搖頭,“賬本呢?錢成華呢?情況怎麼樣了?”
“賬本已經搜出來了,錢氏集團和托塔木合夥犯罪證據確鑿,現在警察已經對錢成華發出通緝了。你放心,一切進展順利!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真的沒事。”
“什麼沒事!你給我過來!我帶你去處理傷口!”封易拉過喬雯往前走,喬雯推開他轉身,“我要去守著傅靳然。”
“他在你和陸遙之間選擇了陸遙!沒有選擇你!”
喬雯被喊住,她背對著封易,感覺到他緩緩走過來,“就算是這樣,你還要飛奔到他身邊去嗎?”
就算他總是讓你哭,總是讓你提心吊膽,你的心還是絲毫不曾動搖,不願意回頭看一下身後的萬丈光芒嗎?
“對。”喬雯點頭,緩緩轉身,“他在我和陸遙之間選擇了陸遙,是因為他看到了我給的眼色,那是專屬於我們兩個人的默契。他留我一個人對付其他三個
,沒有過來幫忙,是因為他相信我的能力對付幾個渾蛋不成問題。封易,我和傅靳然之間,信任就是愛情。”不等他說話,她轉身就走。就像在薩塔的蓮花燈河畔那樣,頭也不回。
在後來的時間裏,封易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那麼早遇到愛情,耗掉了之後幾乎半輩子的勇氣和執念。
病房裏,陸遙坐在傅靳然的床頭,一直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把喬雯當空氣。喬雯坐在另一邊。三個人的空間,安靜得幾乎能聽到輸液管裏滴液的聲音。
傅靳然沒有那麼快蘇醒過來,喬雯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向陸遙開了口,“我不知道你失蹤了,對不起。”
陸遙不說話。
“三個月前,我離開薩塔的前一天晚上回到咖啡館,沒有看到你。我以為你……是去散心了。你以前心情不好,就是買上一張機票說走就走的。”
陸遙仍然沉默。
喬雯被她那沉默如冰的臉冷到無以複加,沒有了第三次開口的勇氣。
這時陸遙卻突然笑了:“喬雯,你特怕我死吧?”每個字像一把冷箭插在喬雯的心口。
她的頭發變長,已經過肩,招牌式的活潑和明媚仿佛被留在了過去,再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眉眼之間的恨意和冷漠如此強烈,如齊刷刷掉下的冰淩。
“你怕如果我死了,你和傅靳然之間再也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了。”陸遙斜眼,犀利的視線不容別人一丁點的心虛。
喬
雯無法否認。
“你根本就不是來救我的,你是來救你自己的。”看到被自己說中,陸遙越發地麵露狠意,“喬雯,我們扯平了。”
原來她一開始就這麼想了,喬雯被她的陰陽怪氣生生地卡住咽喉,她左手蓋在右手上,大拇指戳進虎口,“不管如何,我是真心不希望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