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這裏,回巴黎。”傅靳然看向窗外,“回到我們最初認識的地方結婚,沿著塞納河畔,去看薰衣草花田,再去一趟埃菲爾鐵塔,完成我們之前沒有完成的約定。你說好不好?”
他的眼神裏寫滿向往,仿佛窗口就是那巴黎盛景。
結婚?喬雯聽到這兩個字莫名地心頭一熱:“你這算是求婚嗎?”
傅靳然目光灼灼:“你願意嫁給我嗎?”
喬雯故作不悅地噘嘴:“有誰在醫院裏求婚的呀,我不同意。”
“你再說一遍,你說什麼?”傅靳然壓眉扳過她的下巴。
這時陸遙咳嗽著醒來,喬雯口袋裏的手機適時地震動。喬雯趕忙推開傅靳然,起身,咧著嘴說:“我走了。”
傅靳然見她一溜煙地跑掉,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嘴邊殘留的草莓味潤唇膏。
歲月靜好,說的大抵就是這種感覺吧?
風雨波折,萬般艱辛,最後的最後,我們還能相視一笑,還能笑說以後。
喬雯回到公司,在社長的督促下修修改改,終於在下班之前把明天的頭版給搞定了。下班後,她去壽司店打包了壽司便匆匆地趕回醫院。
錢成華還沒有抓到,輿論持續發酵,H社一直是忙翻了的節奏。
連續好幾天,喬雯就是公司醫院兩頭跑。
封易真如他所說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第十天,醫院通知傅靳然第二天可以出院,回家繼續療養。
傅靳然靠著枕頭正在喝喬雯打包回來的豬腰湯,聽到醫生這樣說,放下勺子抬眸:“醫生,我能不能多住兩天?”
醫生怔住:“為什麼?”
喬雯緊張地看向他:“你還是不舒服?”
“我想多享受幾天她這樣的溫柔。”傅靳然很認真地表達內心想法。
“……”
醫生滿臉黑線,幹笑擺手。
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喬雯石化在椅子上看著醫生忍著笑意離開,緩緩瞪向某人,拿起屁股下的坐墊直接扔在他臉上,笑眯眯道:“溫柔是吧?現在就讓你溫柔個夠!”
傅靳然抱著坐墊,生無可戀地歎了口氣:“小心我的豬腰湯好嗎?”
喬雯雙手叉腰撲哧笑出聲,笑著笑著她忽然發現陸遙的床是空的,她不在。
她好像不在有一會兒了。
“陸遙什麼時候出去的?”
經喬雯這麼提醒,傅靳然也意識到陸遙不在有一會兒了,他眯眼想了想:“不知道,應該是出去散步了吧。”要知道,整天待在病房也是很悶的。
“
不會。”喬雯盯著陸遙空蕩蕩的床突然很不安。
這麼多天陸遙一直待在病房,和傅靳然形影不離,雖然不和喬雯說一句話,但目光卻一直落在傅靳然身上,就算傅靳然不和她說話。哪怕出去,也頂多是倒個開水,沒兩分鍾就會回來的。
好端端地,她怎麼會出去散步呢?
喬雯快步走過去,掀開陸遙的被子和枕頭,一個紙飛機掉了出來。
喬雯飛快地撿起,看到上麵有字,急忙打開:
喬雯,我猜應該是你發現了這個紙飛機吧,我猜會是你,所以我寫給了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在飛往冰島的路上了吧。
喬雯,這幾天我故意不理你,但我知道你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你的小心翼翼落在我的眼裏讓我何嚐高興?如果沒有傅靳然的出現、Jack的死,我們應該會一直好下去吧。
曾經沒有你,就沒有我。可是也因為你,我失去了原本的我。
命運真愛開我們的玩笑。
或許我真正恨的不是你,是命運。
恨他為什麼不讓我比你更早地遇見傅靳然,恨他為什麼不讓傅靳然愛上我,恨他把我最想要的東西給了你,恨他讓我親眼看著你們堅貞不移地幸福牽手下去。
明天你們就要離開了,我陪伴傅靳然也到了盡頭。
我被擄走的三個月裏每一天都想死,想過幾萬次,因為想到傅靳然,我告訴自己必須活下來,至少活下來給自己一個
最後爭取的機會。可是那天,在倉庫裏他一句“我不想再欠你”,讓我徹徹底底清醒了,能夠妥協能夠服軟的都不是愛情。
喬雯,我真羨慕你,羨慕到沒有勇氣再麵對了。
喬雯,雖然很難開口,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就算到了這一刻,我也不後悔我自己做的這一切。
喬雯,愛一個人沒有錯,更何況我是真的很愛傅靳然。
再見了,喬雯,再見了。下輩子,我不要再和你做朋友,我寧願成為你的敵人。
這樣,我就能痛痛快快地贏你一場了。
不用找我,不用愧疚,也不用難過。
好好和傅靳然一起吧,不然,我隨時會回來把他搶走的。
不過我更希望的是,我們永遠不要再見。
陸遙
看完了最後一行字的時候,喬雯覺得自己的臉上濕濕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陸遙以這種方式告別。
從來沒有。
陸遙連當麵告別的機會都不肯給,就這麼決絕地、孤意地離開。
喬雯知道,陸遙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她的心裏有多恨她。
這塊石頭,將永遠壓得她抬不起頭來。
她仰起頭,望見傅靳然站在窗前,他也已經看到了陸遙的信,他的神情不明。
這個他在薩塔順手搭救的女孩子,這個愛恨極端的女孩子,這個曾經借著裝醉哭著問如果上天讓他早遇到她,會不會有不同選擇的女孩子。
初次注意到她,是因為她被幾個人高馬大的流氓包圍。她表現
得很勇敢,那犀利的眼睛,那視死如歸的勇氣,讓他停下了車。她不是不害怕,而是選擇去勇敢。救下她以後,她跑過來說謝謝,並表示一定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說不用了,他以為不會再見到她了。
不想地球很小,緣分很奇妙,第二天他在咖啡館看到了她,才知道她就是喬雯嘴裏的好友。一開始並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裝不認識,拿口罩來擋住臉的方法幼稚又搞笑。
後來在她的眼神中,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她的心意了。
故意不讓他和喬雯有黏在一起的機會,實在太過明顯,如果不是後來她的開口,他會一直裝傻下去。
後來因為Jack的死,他成了喬雯和她之間的隔閡。就像一個線頭亂掉的線球,他們三個人連同死掉的Jack被糾纏在裏麵,誰也不得解脫。每個人都困在彼此給的情緒和自己產生的惱怒裏痛苦難過。
從恐怖分子包圍的大樓裏逃出後,他和Sami為躲避攻擊,從車上跳下來和喬雯分開,她居然開著車及時地出現在他麵前,示意上車。
她全力支持他想做的一切,她說她和喬雯不同。
她希望和他一起離開這裏不管去哪裏都好,她說她不在乎他現在還不愛她。
她在他的麵前放下所有的自尊,卑微到塵埃裏去。
她近乎奢求地渴望他的愛。
大概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她是個好女孩,他多想她能夢醒。
可是如
今,他怎麼也沒想到,她不但沒有醒過來,還以這種慘烈的方式在他心裏剜了一刀,讓他永遠對來自她的愛感到愧疚和不安。
喬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裏離開,坐到了窗外院子裏的長椅上。
他知道,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而他,隻需要等她回來就好。
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分享,唯獨傷痛,需要自己承擔。
5
喬雯拿著陸遙的信走在街上,穿梭在密集來往的人群中,漫無目的地穿過人行過道,看著紅綠燈不停地轉換。她和陌生人擦肩碰撞,感覺不到腳下踏實的地麵在一步一步承載自己的步伐。
她知道傅靳然在等她回去,可是她沒有上樓的勇氣。她害怕見到他後就想到陸遙。
陸遙你真是狠心啊,你自私地用這種方式決絕地離開,硬生生地拉開我和傅靳然才清白無礙的關係。偏偏我放不下你的離開,我滿心的難受也無法對傅靳然講。
喬雯嗤嗤苦笑,走過她身邊的人都迅速避開,狐疑地看著奇怪的她。
這時喬雯想到了酒,她抬頭急切地尋找哪裏有酒吧。
偏這個時候,封楠來了電話:“喬雯,封易喝醉了,我怎麼勸他都不聽。醫院裏有個手術急著叫我回去。喬雯……你能不能過去看看他?幫我送他回家?”
喬雯一聽,諷刺笑道:“好啊,他在哪裏,我這就過去。”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CHAO酒吧。推開門,經過被調情
男女占滿的通道,喬雯在舞池對麵的VIP專座看到了封易。
桌上堆滿了空啤酒瓶,各種調製的雞尾酒也繞著方形玻璃桌放了一圈。
封易的兩旁坐著很多美女,紛紛往他身上貼去。他左手邊的紅衣美妞甜笑著要去搶他手裏的酒。
喬雯走上前,從美妞的手裏奪過酒杯,一飲而盡,“啪”地拍在桌麵。
封易抬頭眯眸,他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眼神迷離遊移:“你是誰?”
“我是喬雯。”喬雯冷眼盯著他。
“喬雯?你也叫喬雯?”封易大笑,往後一仰,把兩邊的女孩用力一樓,倒在自己懷裏說,“叫喬雯的人還真多。我認識的一個最沒心沒肺的女人,她就叫喬雯,你認識她嗎?”
“讓她們都走吧。我來陪你喝。”喬雯掃視了一眼麵前的這些環肥燕瘦。
“你來陪我喝?憑什麼?”封易挑眉,目光不羈地望向她,“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陪我喝酒的。”
喬雯低頭,把桌上沒有開啟的紅酒拿出來並列擺好,然後直接扣著桌角一瓶一瓶地撬開,開始喝。
坐在卡座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女紛紛鼓掌吹哨,開始起哄。
封易的笑容一點點僵住了,在喬雯喝到第四瓶還不肯停下後他忽地起身奪過酒瓶猛地摔在地上:“喬雯你瘋了!”
“是你瘋了!”喬雯比他還要大聲,“封易,沒有我你會死嗎?!你在這裏耍什麼酒瘋?!
”
“對,沒有你我會死!”
“啪!”喬雯幹脆利落地甩過去一個巴掌,眼神裏噴射出火,恨不得掐死麵前這個不懂事的男生。他知不知道生命有多麼可貴?他知不知道今晚陸遙的離開讓她有多難受?他又知不知道她多少次死裏求生,隻為更有意義地活著?他怎麼可以輕易地說出“死”這個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怒火衝天的兩個人。
封易緩緩轉過頭,瞪著平生第一個打他巴掌的女人,下一秒伸手一把摟過她的脖子,以吻回擊。
所有人再次驚呼出聲。
喬雯睜著眼睛,用力推開他,皺著眉頭用手背撫過嘴,沒有生氣惱怒,而是用冷漠來處理這個吻。
“沒有誰會因為誰活不下去,你也不例外。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著,她踢開這些女人擋路的腿,騰出一條道來,拉過他不由分說地往外走。
封易一個勁地想甩開她的手,兩個人拉扯著出了酒吧。
“你放手!”封易慍怒甩手,燈光清晰地照耀著他醉紅了的臉。他抹了一把臉,轉過身去。他惱極了,拚命克製內心的思念,拚命壓抑要去找她的欲望,把自己埋在酒瓶堆裏試圖借著酒精找回人生目標,可是她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麵前,一個巴掌一個吻輕易地將他這些天做的努力摧毀殆盡!
喬雯望著他側臉上的手指印,自己的手隱約還疼著。那個巴掌她很用力。
喬雯低頭:“鬧夠
了沒有?封楠還等著你回去,他很擔心你。”
“原來你是受人之托。我說呢,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封易冷冷一笑,“喬雯,十一天又十個小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說過我不會再見你,可才那麼點時間我就幾乎要熬不下去了!喬雯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我?哪怕隻是一點點?隻是一個片刻?”
“陸遙離開了,就在剛剛。她帶著對我的恨離開了,和我絕交了。”喬雯被封易扳著肩膀搖得幾乎四分五裂,她空洞的眼神越過他情緒激動的臉,心如死灰,“所以我現在沒有力氣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你先回家吧,行嗎?”
“喬雯……”
喬雯想逃,想推開他的雙臂,封易按過她的頭靠在他肩膀,擁她入懷。
不容拒絕的擁抱讓喬雯死死地瞪著前方朦朧的霓虹,號啕大哭。她拽著他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聲。
眼淚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是它能讓人心緩過最難熬的節點。
封易收起自己的脾氣,抱緊崩潰的喬雯,無視他人的眼光,任憑她的眼淚弄濕他的衣服,任憑她哭了很久。最後他背起哭累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知道她和陸遙的關係,但從來沒有想到她們竟是這樣的結局。
從好朋友變成陌生人,經曆這麼無法言明的轉折,她有多痛,自己毫不知情就罷了,她強壓傷痛過來找他,他還
吼她。封易覺得自己很混賬。但同時,他心裏蕩著微妙的甜蜜:喬雯沒有在傅靳然麵前哭,而是在他麵前哭。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至少在喬雯最難過的時候,是他陪伴著她,不是別人。
封易不用回頭就知道她修長微翹的睫毛還掛著淚珠,他的心軟到了極限:“……是你主動來找我的,我可沒有食言。”
深夜層層疊疊的光將他們重疊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他背著自己心尖上的那個人,真想就這麼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