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一場勝似一場更為精彩的搏殺,啞巴女孩的肚子也日見一日的凸顯出來,也隨著啞巴女孩生出的第一個女孩,他倏然意識到他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父親臨死時的“傳宗接代”的宿願。想到這裏他是多麼感激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啊!也隨著他一次次外出到集鎮上去從那裏才知道什麼是“媳婦”的含義時,他又再次感激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那一晚他不但使啞吧女孩變成了他的媳婦同時他也設身處地也不遺餘力地耕耘與播灑著傳宗接代的種子。
當他想到啞巴媳婦與女兒時,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門前梧桐樹下的娘兒四個,啞巴媳婦捉虱子的那一雙手依然是慢條斯理和一板一眼的,沒有絲毫感覺或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抑或是滅頂之災。他不由自主地又將目光移向遠處那個依然在不停晃動的東西,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在落日的餘輝下向著他的方向蠕動著,並且越來越大……。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恐懼,他已聽到他頭上的頭發在“沙沙”地直立起來;但他依然站在那裏絲毫未動,兩條腿象生了根似的。然而他又感覺到他的肚子象是抽了筋抑或是抽去了骨骼,裏麵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但他屹然站立著。他的右手緊緊地攥著钁頭把兒,左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以致於將手指關節擠壓的“咯咯”直響。他依然站立在那裏,絲毫未動。兩隻眼睛發道一道道寒光——象一把把銳利的刺刀,刺向那個在落日餘輝中向他的家逐漸靠近的“活物”。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已經做好了向外來入侵者決一死戰的準備;他知道一旦你死我活的戰爭爆發,那便意味著血肉橫飛,意味著這方圓幾十裏內唯一的男人也許從此成為一個荒山野鬼。不,不能就這樣地死去。他反複地告誡著自己。因為他不但是這方圓幾十裏內唯一的男人,而更重要的是他家裏的那個啞巴媳婦和三個不諳時事的女兒。雖然啞巴媳婦一咕腦兒生下三個女兒沒有一個帶“把兒”的,這在一定程度還沒有完全完成父親臨死時的夙願,但多少個時日以來自己能夠吃上熱乎乎的飯菜睡進暖烘烘的被窩不都是多虧了啞巴媳婦啊!況且每天回家後三個女兒圍在自己的膝蓋周圍甜甜地“爹爹”叫著自己心裏是多麼的熨貼啊!倘若自己真的……?那她們以後怎麼辦啊?尤其是她們最起碼的一日三餐要有著落啊。不,自己不能就這樣的死去。當他再次提醒自己的時候一股已然在他體內流動,熱血開始在他的胸腔內沸騰燃燒……,他右手提起钁頭,左手大拇指在钁頭的頭部試了試試,其實他不用試就知道钁頭已經不鋒利了,然後他的左手握住钁頭把兒的二分之一外,整個钁頭把兒橫在他身體的前麵,和他直立的身體構成四十五度的夾角,钁頭雖然不鋒利,但憑著它的重量足可以將一頭狼或一頭熊置於死地,他這樣想,假如那是一頭狼,他首先要钁頭下去砸掉它那兩顆吸血的長長的獠牙,然後在一钁頭對準它的天靈蓋,將它那豆腐腦兒似的令人作嘔的腦漿砸出來,然後剝了它的皮去給自己最小的女兒做“尿布”,讓它以後再也吸不成人血吃不成人肉在地獄中永世做一個餓死鬼。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兩隻手更越發用力地握緊了钁頭把兒,手臂上的那條條青筋分明地暴突出來,他已不再恐懼,兩吸眼睛射出憤怒的火焰,他活動了一下站的有些僵硬的軀體,蹲下馬步,迎著“敵人”的到來。
那個背著落日餘輝的活物在他的瞳孔中愈來愈大,麵目越來越清晰,然而隨著那個活物輪廓的逐步分明也證實了他先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即它即非人亦獸。而它是這樣一個“怪物”,它有一米多高,用兩隻腳行走,那分明是兩隻人腳,腳上沒有任何掩遮物和裝飾物——赤裸著,它的一雙腳黑乎乎的一直延伸到膝蓋下方的黑乎乎黏稀稀隨著晚風在彩霞滿天的空曠地原野上飄蕩的破布條下,走路一瘸一拐,他的腳上有幾道傷痕,已經結了痂,如果不留心觀察是很不容易被發現的,因為傷痕的黑色與他腳以至於整條腿上的汙垢的黑乎乎的顏色是很難進行分辯的,隻能從那疤痕突出皮膚表麵的棱角才能辨識出來,而他的左腳外側有分明有一道新增的傷口,因為那個足有一寸長的傷口中滲出的殷紅的鮮血。他的兩條腿上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他瞬間所捕獲的信息來看,至少也有十幾處傷痕。其中左小腿有兩處傷口隱約可見紫紅色的肉向外翻出,傷口下方漫延著墨綠色的粘乎乎的液體——猶如一條病態中的小毛毛蟲呻吟著蠕動著。右小腿上的兩處傷口正在向外滲出殷紅的液體,那殷紅的液體在落日餘輝的照射下折射出絢麗的色彩——猶如兩道彩虹。他的膝蓋以上的情況會如何呢?他的膝蓋以上的部分已經被隱沒在依然黑乎乎的破布之下。那破布片也隻能算是實質意義上的破麵條而已,當晚風將他的破布條吹拂飄蕩起來的時候,間或露出掩蔽在破布片後麵臘黃色的肌膚——但在瞬間還不能窺視到其是否有傷痕的存在。他的上半身也依然是被隱藏在黑乎乎的破布片的後麵,照樣是肘關節以下的部分已蕩然無存,而從他裸露出的兩個半條胳膊的情況來看,傷痕的數量要少於他的兩條腿。他的兩隻手臂用力在握著一根木棍,整個身體向前傾斜以使木棍支撐住他的整個軀體。他想,假如他沒有這根木棍的支撐他也許會隨時隨地的倒下去,也許他會倒地秀水河邊而被河水衝到不知道叫什麼地方的地方,也許他不會被河水衝走,而是被河水拖進又深又冰冷的河床上讓他在那裏靜靜地休息;也許他會倒在一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荒山野嶺上麵成為豺狼虎豹們的美味佳肴,被豺狼虎豹們連皮帶肉地生吞下去而不留下一丁點兒的骨屑肉未,這樣他整個軀體的一部分毫無疑義會成為營養價值不菲的滋補品而被獸類們所吸收,藉以繼續繁衍它們的後代,而一部分也毫無疑義會成為無任何價值的無用物而經過獸類們的精心篩選後被卷進小腿,再經過小腸的進一步甄別與篩選後,在被認為還有一定價值的那一部分後便被毫不客氣地進一步吸收外,而被進一步被確認為無用者便被直接送入大腸,其在那裏也是一個暫時逗留的過程罷了,它會隨時隨地地被獸類們排出體外。當然,這些獸類在麵對這些被他們界定為無用物而排出體外所發出的臭味時,往往會立即逃竄且常常會伴隨著一句憤怒的咒罵:他媽的,真臭。有的甚至難解胸中怒氣,將不經意間竄入嗅覺器官的臭氣用力呼出去並伴隨著一口濃痰啐向那些自己排出體外的無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