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總是那麼讓人懷念。記得你還捋下來一隻兔子的尾巴?”我說。

“嗯,嗯。在第二塊菜地,我們還不是捉住它了啊。”

“是啊,弋俊那時候怕獵槍怕得不行,一聽到槍響,就捂耳朵呢!哈哈。”水壽的爆料。

“水壽貪吃兔肉吃壞了肚子,晚上一個勁兒上廁所呢吧。嗬嗬”我也爆料。

“以前用的網現在都被我爸用來圈雞了,啊,想起來真是遺憾啊。”宗輝說道。

“弋俊,咱倆人兩年沒見了吧?”欣突然問我。

“至少。”我說。

後來聽他們說,我才想起來另兩位女同學一個叫安,一個叫貝。

“果然是越張越帥了啊!”安感歎道。

“哪有,你才是越長越漂亮了,都認不出來了。”我說。

“咦,哪有。”想起安以前說話不是這麼大大咧咧,表情豐富。

安爽朗地笑過,又默不作聲了。從男女的角度看,論相貌,她是比較出眾的;卻無論如何,已經從她身上感覺不到我想感覺到的東西。我起身去泡了一壺茶水,放在了茶幾上,姑且作為提神的飲料。小院裏靜悄悄的,鬱結的朔氣在殘缺把手的窗欞上跟粗糙的樹皮上不停遊走;隻有斜靠在低矮房屋上的一爬上去便會搖晃個不停地木梯和牆角別具一格的茅廁搭構出的溫馨稀釋著這無邊的寒冷。我們邊喝著略帶苦味的熱茶,邊談著令人唏噓的往事。那一幕幕溫馨的往事便在這暖氣四溢的房間浮上每個人的心頭。之後,我們做了一個大年三十晚上在小學聚會的決定,並以文件的形式確定了下來。燒得通紅的爐子的暖意熏得每個人不由得起了睡意。於是,大家閉上燈,來到了外麵。

我們順著空蕩蕩的街,一直走向村外。黑暗中沒有一絲風,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安輕輕銜上一根紙煙,拿出火機,“啪”地點著,隨後噴了口煙。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我問。

“什麼時候呢啊,都忘了。對了,你抽煙嗎?”她攢了一下眉頭,說道。

“倒是抽。”

“不想抽?”

“嗯,你抽吧。”

我隻是一直認為,中國的女性的抽煙的背後一定是有故事的,所以才下意識地問了問。——我們在通向廣袤天邊的馬路上信步走了一通,便返了回來分手了。

臘月29日,天氣陰。我一覺睡到了中午。窗外的天色陰沉得可怕,如喪考妣的漢子的臉。因為擔心中煤氣的緣故,昨晚我便開了兩扇窗戶。此時它們正大張旗鼓地招徠著紛至遝來的冷空氣,樂此不疲。我不無留戀地掀開身上的三四張棉被,起了床。爐子還未熄滅,和我一樣,隻是睡了個可以理解得懶覺罷了。我費了些小力氣將合頁生鏽的屋門打開,發現零星地雪花已悄悄從鉛灰色的天空蜷身而下,光禿禿的地麵上,鄰家的屋簷上,紅磚圍牆上以及往日的豬舍上都已有些皚皚的雪跡了。讓本來靜謐的村落頓時間紛亂熱鬧起來。

我又重新退進了房間,將屋門鎖上了。爐子上方藍黃色的火焰緊緊包裹著微濕的壺底,並嗤嗤作響。我百無聊賴地蜷身在沙發上,翻看著一遝從抽屜裏找到的父親和祖父在北京照相館拍的黑白照片。較之祖父的頹唐,照片上的父親顯得出奇的英姿颯爽,風華正茂,我禁不住遴選了幾張,裝入了行囊。東牆上泛黃的日曆還在皺巴巴地定格在今年的清明節,我出門前翻到了“臘月二十九日”。

雪已紛紛揚揚,別人家庭院裏的高大的洋槐泡桐將枝幹延伸到小巷上方,此時不斷有幹枯無力的枝梢掉落進雪裏,成為鳥雀們銜食的對象。劈啪的折斷聲與簌簌的下雪聲外,偶爾還會有誰家院落中孩童老嫗的叫喊聲傳來,更增添了村莊的靜。

我走過一段曲曲折折的小路,來到了宗輝家。院落中還是一片雪花紛飛的景象。南屋的門簾卷在門楣處,屋門也最大限度地敞開著。對著門的屋內放著幾隻奇形怪狀的樹根雕刻成墩子,安和欣正悠閑地坐在上麵交談,宗輝在一側,盤著腳抱著一把紅花的吉他,撥弄著些過時的曲子。他們身後的爐子上有一口看起來皮肉厚實的小鋼鍋,邊透過鍋蓋上的小孔噴著一縷白氣,邊呼呼地叫著。

“弋俊,怎麼現在才來?”

宗輝咣當一聲放下吉他,起身問我。

“睡到現在,真是不好意思。”

“快坐。”

我便拍拍身上的雪,在他們中間坐下了。

“真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雪,明天的聚會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