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卡洛斯屏著一口氣,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身子發虛,順理成章地以她為倚靠。從始至終,這是他離她最近的一次了,語調微沉,已然是低落了下來,“我知道,我不怨任何人。”
奪取他生命的動作,卻被卡洛斯看得如此親近,仿佛一個綿長不舍的擁抱。他不躲開那一刀,甚至主動靠近,雙手合抱,把維吉尼亞圈在懷裏,卻像一個終於找到歸途的孩童,低下了驕傲的頭顱,深深地埋在她的發間。
維吉尼亞低斂的眸中看不清神色,晦暗難明。指尖微動,剛要所有動作,卻聽到那伏在耳邊的人低沉脫力的嗓音徐徐傳來,“隻是希望,你莫要趕盡殺絕,手下留情,與我當時救你那般——”
“之前那句退讓、妥協和放下,”剛要覆上他後背的手掌狠狠頓住,維吉尼亞目光一曆,那直直刺入他心口的短刃毫不留情地在骨肉之間旋轉一圈,攪得山崩不露色變的大將軍悶哼一聲,當下隨即口中噴出鮮血,“是我騙你的。”
隻是他抱著她的手愈發用力了,卻被維吉尼亞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最終隻能無力地滑下。
他跌倒在地,堂堂一國的大將軍看起來又狼狽又悲涼,已經開始模糊的眼睛看著隱約的人影,張開口似乎還要說些什麼,卻除了鮮血,其餘再也說不出來了。
在他瀕死之前,隻能看到那抹無情的人影立於身前,用一種很冷很冷的目光看著他的屍體。
“不可能了,”她的回答是,“你先走,你的君、你的民,很快都會來陪你。”
人死如燈滅。
卡洛斯窮極一生,終究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君主,人民,和平,還有摯友,亦是一生所愛。
人魚終究隻是一群背後算計人的偽君子,實打實拿起刀劍殺人的,就連大將軍都倒下了,其他更是不足為懼。他們驚恐、害怕、威脅、討好,全都無濟於事。
一群瘋子的報複,就是不及後果,血洗皇城。等到人魚的援兵到來之前,他們已經抓住時機成功撤退了。
他們退回最安全的位置,想要鏟除巫族餘孽,為人魚皇親貴族報仇!而莉莉安他們並不打算給他們反擊的時間,酣暢淋漓地大鬧一場之後,他們即將麵對的,就是一場盛大的賭局了。
若是輸了,巫族一整支,當真就是全滅了。
半身虛化的任塞和亞伯王也在祭祀之列,當莉莉安將他們釋放出來的時候,饒是維吉尼亞也不由得吃驚了起來。
她與他們本就是舊識,“都死透了,還來湊什麼熱鬧。”
“吉娜你別對我這麼冷淡嘛,”任塞一副我和你很熟的樣子,似乎感覺不出維吉尼亞對自己的挖苦和諷刺,麵上笑盈盈的,讓人特別想要一拳打在她那張漂亮精致的笑臉上,“有仇報仇,我也是個小氣又有擔當的人,怎麼能假借他人之手呢~”
維吉尼亞冷笑一聲,“有仇報仇,說到底我們第一個該殺的就是你了。”
目光直指,一針見血。
當初要不是任塞擅自接下人魚小公主那單子,也不至於落人口實,引發這一場大戰。若要認真算起來,說任塞是千古罪人也不為過。
“本是一單正經買賣,你情我願,”被戳中痛處的任塞麵上還是笑著,卻顯然淡了下來,“誰知道他們那麼不要臉。”
維吉尼亞一手撐著拐杖,即使身體殘疾、容貌盡毀,她的氣場和氣勢也絲毫不落人下,甚至比之當初的疏遠清淡,壓迫更甚,“也就是說,你不認錯了?”
大佬講話,小弟退散。
這一場談話,是他們巫族的三大支柱,他們這些小一輩的人,沒有資格插手。隻是雖然遠離漩渦中心,卻依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令人窒息的氣氛和威壓。
就在這個氣氛緊張的時候,亞伯王這個老好人出來打圓場了,“哎呀哎呀,你們兩個素來不對付,怎麼現在這種危在旦夕的情形,一死一傷也還鬧不和呢?維吉尼亞你該知道,那群人魚居心不良,就算沒有任塞,也會是別人。”
“我也就這麼一說,沒想找她麻煩,”維吉尼亞一眼斜向亞伯王,情緒不明,“倒是你,在幫她開脫?”
亞伯王背脊一涼,頓時抬手敲起了腦袋,“哎呀哎呀,你這就誤會我了,亞伯我隻是——”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疼我,”任塞搭上亞伯王的肩膀,卻是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到一邊,任塞直直對上維吉尼亞的陰鷙冷硬的神色,直言道,“我知道,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