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掌門!”“雲掌門住手!”
眾掌門方明白過來,皆叫止道。阮千隱回頭速望朱綿櫳:“好你個小郡主!惡毒!”
朱綿櫳勾唇冷笑:“誰叫他處處為難我?該死。”她心道這通玄道長剛才那番話勸誡周客青是假,趨奉阮千隱才是真,又怒他暗誹自己,便要叫他嚐些苦頭;二來本已把事情說完,隻苦雲邁三人仍不作回應,在場其他人又喑不敢言。讓雲邁動怒上來,當然是她樂見之事。
事不關己,各掌門叫止歸叫止,誰願上前動手相阻?正一教眾弟子眼見雲邁仍無放手之意,其中十幾人頓時提步而上。阮千隱見狀,想了想,便先出手抓去雲邁臂膀相救。雲邁麵有狂躁之色,一手仍不鬆通玄道長,反身以另一手對了阮千隱一招,卻見對方按、勾、抓、切,指戳掌劈連施昆侖擒拿之術,便改抓通玄道長肩頭,接著身形騰、挪、展、閃,一招招迅疾躲過。須臾間一進一擋已過二十回合,旁者見二人身若幻影,愚眉肉眼不足看清,不得不暗生讚歎。阮千隱翻身上躍去擒雲邁肩頭,邊悄聲道:“若穀!通玄道長什麼都沒說,你可別上了小郡主的當!她就是料你心緒不定,便要用你來對付咱們,此時此刻你又豈能意氣用事!”
雲邁一哼,見正一教那十幾名弟子已指劍速速圍攏,便將通玄道長一鬆,迅疾退離幾丈,虎口撐圓貫氣猛然推出,兩股強風仿若有形向通玄道長擊去。正一教眾弟子哪及搶上救招?阮千隱隻得錯身一擋,撲撲幾聲重響便以兩袖將那股雄渾揮散。
那通玄道長見阮千隱身子也是一晃,不由得心中一顫,此刻被眾弟子扶著,上前便朝阮千隱一個拜首:“多謝阮盟主救命之恩!”
阮千隱揚手一止,朝雲邁怒道:“雲掌門偏信於她,欲傷同仁性命,是為敵友不分!通玄道長身為掌教高道,又豈會在背後說這等閑言閑語?若是不信,可問問台上各位掌門,除非你雲邁絲毫不將咱們放在眼裏!”
各掌門點頭稱是。雲邁看了看眾人,踱步至通玄道長身前,瞧了他一陣,道:“好,雲某也不願與各位傷了和氣,閣下什麼都沒說那便最好。我這一時衝動,以當警告也未嚐不可。”
通玄道長鬱惱之極,可想他喜怒無常,不便與他多話,應道:“誤會而已,雲掌門言重了!”暗裏卻又將他和朱綿櫳大罵了一通。若非得阮千隱出手,今日怕是要喪命在那女子隻言片語上麵。想不到雲邁平日裏倒是低秘沉穩,卻在那什麼王妃的事情上,這麼容易被觸逆鱗。如此看,他當年殺了那定王爺以泄私恨,應該確有其事。
見通玄道長僥幸躲過一命,朱綿櫳心中可惜,哼道:“無所謂,你們這些掌門當然站成一道,向著通玄道長也是應該。其實本郡主隻是要你們看看,雲掌門有多在乎我母妃。你們瞧見了,一言不敬就要殺人,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我雖生氣,可也不會起殺念啊!”又朝雲邁道,“你既上來了,那便不如再和我說說話。”
雲邁不去看她,淡淡道:“說什麼?”
朱綿櫳瞧了他一眼,忽又問那枯月先生:“久聞先生那‘江南細雨銀針’機巧無比,今日大會機會難得,不知能否讓咱們開開眼界?”
眾人不明所以,不知她為何又突然說起這事。雲邁心中一凜,他知朱綿櫳心思機敏難測,一個應對不善便要給她利用一番,便欲叫那枯月禁言,卻見枯月已說道:“小郡主高抬。不過恕老朽直言,敝派其實隻有一套銀針……當初製成之後,也覺得此物過於陰毒了些,便想著適可而止才好。幾年前那一套被人盜走之後,老朽便也不再製這東西了。是以今日,又哪裏來的銀針帶在身上呢?”他見朱綿櫳竟如此戲耍通玄道長,不由得已暗暗防備。雖不知她問話目的何在,但想必不會安好心。他清楚自己那“江南細雨銀針”畢竟是機射暗器,其實為大多數正派所不齒,自己焦山派乃江南名門,不到危急關頭通常不會拿出使用。今日來時雖在袖中暗揣了一套以備不虞,不過現在堂堂大會之上若是承認帶著,難免要被認為心懷不軌,可不就著了這心機女子的道?反其意而行之,應不會錯。
朱綿櫳管他後來製是不製,隻思慮道:“幾年前被偷的?先生可不要騙我,我想應當是十幾年前才是,否則我真是想不通了……”
枯月瞧著她愁眉模樣,笑道:“看來小郡主的問題老朽是幫不上什麼忙了,就是幾年前。嗯,六年前……”說時卻見雲邁掃來一個責怒眼神,心中疑惑,忙道,“不過其實,其實老朽也記不大清啦!銀針……”
朱綿櫳走近他一步,笑道:“你瞧雲掌門臉色做什麼?周掌門尚是年輕,敬畏阮盟主也是常情;你一把年紀,當他們敬畏你才是。”說完便不去睬他了,轉而接道,“上輩武林之中,有位叫申獨行的怪客,正派之人皆視他為眼中釘,是不是?可本郡主偏是佩服那些與你們正派之士背道而行的人,隻是那位前輩不知現在何方,未得一見,想來真是可惜——”
“臭丫頭你有完沒完!”忽聽得一聲打斷,那司徒柏終是不耐煩道,“顧左右而言他,一會兒銀針一會兒申獨行做什麼?那姓申的賊人,非但嗜殺成性,還善盜寶物,十幾年前就被咱們七大門派圍死在武當山下,如今早成灰骨!嘿嘿,你要見他還不容易,等會兒索橋之事一清,我司徒柏便給你一劍了你心願!你就省些力氣別再說話,我也知道你是想拖延時間等你那些手下想辦法上來,故而在這裏東拉西扯!可惜是不成了,你在咱們手上,諒他們來了也沒用!”
朱綿櫳道:“如今道路封死,本郡主早死心了,還想什麼?”又道,“不過還是多謝司徒門主告知我那位先人的事,斷我念想。隻是本郡主覺得奇怪,那麼早就死了的人,如何用那六年前才被盜出焦山的銀針來設置機關藏匿五龍劍的?”說著瞟向雲邁和阮千隱去,哼道,“可否請雲掌門和阮盟主說給本郡主聽聽?”
眾人一時不解。那枯月小陣過後方驀地想透,果見阮、雲二人麵色勃然,隻是那申獨行十幾年前被圍殺之事上輩武林人幾乎皆知,改說不得了,便道:“是了是了,不怪小郡主不解,是老朽誤記……銀針被盜,也許、也許還要早上幾年……”
朱綿櫳斜睨著他,唇角噙著一絲冷冷笑意:“先生不知道什麼叫欲蓋彌彰?借司徒門主一言:把在場各位當傻子耍麼?”
枯月老臉窘迫,正不知如何圓話,卻聽她又說道:“讓本郡主告訴你,六年前你的銀針,就是被雲邁所竊。善盜寶物的,可不止那申獨行。其實這等好物,便如‘冰蝶丸’之類,管它陰毒不陰毒,正邪兩道都喜歡,本郡主也十分喜歡,枯月先生就不要妄自菲薄啦。此刻身上若真有,別藏著掖著,拿出來給大家見識見識!”
“你……”枯月看了看她,嚅忍不語,微黃的臉此刻灰白如搽粉。
朱綿櫳瞧著他的模樣,笑道:“好了,當真以為本郡主有閑情瞧那銀針嗎?隻是借你的口弄清楚一點小事而已。先生素有高德清名,果然說話也這般誠實,多謝了。”
枯月一聽,怫然擲袖,不再與她說話,便退回眾掌門之間去了。
這頭薛半儒看著,不禁皺起了眉,對施無香道:“這朱綿櫳,之前說她的確殺了那麼多人,我想既事已至此,雖得罪了那些門派,卻也未到得罪那些掌門本身的地步。她若好好將事情原委說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尚有餘地可旋。可你瞧瞧她此時此刻,又叫枯月他們失盡麵子,恐怕這下,與那幾人的梁子是結定了,回頭少不得她苦頭吃!”
施無香道:“二哥說的不無道理,隻可惜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人,都寧願去索橋處了。想必如高掌門、邱掌門、塗掌門他們,正是因事情未清,不願輕易隨阮千隱擺布,可也不想與他意見相左起什麼爭執,才選擇下山去,還得清淨。而通玄道長幾人,本有意靠攏阮千隱,留下自然合他的意,小郡主再怎麼好好說話,他們也未必會去聽……”
“說得對,何況像枯月那樣的人,直接問他話,他會如實回答麼?”
聽得一道接口的聲音,二人一愣,回過頭去,正是那淩寂天站在身後。薛半儒稍稍一打量,抱拳道:“原來是淩前盟主,失敬。”
淩寂天道:“薛掌門可別這麼叫,老夫汗顏。”
施無香朝他道:“寂天怎麼往這兒來,阮千隱若是對小郡主用武,你在暗處現身,興許能叫他措手不及。”
“不妨,我之前便有意讓他們瞧見了。再說咱們待在一塊兒,出手之際也有個照應。”淩寂天道。
薛半儒此前自朱綿櫳口中聽到淩寂天的名字,又見施無香與雲邁似是故交,這時見二人亦認得,已猜得大半,無暇細問,隻對他說道:“恕薛某多嘴,淩兄若是為小郡主而來,何不上去說幾句,即便隻是以尋常武林人士的身份。若非在下人微言輕,可看不得他們這般以眾欺寡。”
淩寂天搖了搖頭:“人微言輕……淩某的話也未必再有分量。正如雲邁所說,蛟龍失勢,比於蚯蚓。這麼多年過去,人心順向而飄,江湖上早沒淩某什麼事啦。”
施無香知他難處,一時不免對容靜商心生抱怨:“這種時候,本該她自己來的,不是嗎?”
見她輕言責備中似又含帶微微的期許,薛半儒心中疑惑:“三妹說誰?”
施無香看著他,不覺一笑:“當初你那玉陵徒兒歪打正著利用過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