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寒一路疾飛丘台,神色惶遽,即便此刻已經落在了杜世康身旁,仍是心有餘悸,兩腿不住浮軟:“世康……”
“拾寒!”杜世康見她麵色發白,心中擔憂,扔了長棍一握她微微冰涼的手,“發生何事?”說時見一旁的張峰秀看著自己二人,心中一惕,便不再語。
原來此前杜世康勝了光敏以後,張峰秀便先一步趙風舉飛躍上台。礙於昆侖派之強勢,趙風舉明情識體並未爭戰。台下觀者一時倒是覺得熱鬧起來。自趙風舉劍挑那仙華派的胡則靈,陸續而上少林寺弟子、九宮教門人和昆侖派首徒,此刻又見一名女子從遠處忽然飛來,但見她一身湖綠色衫裙,麵容秀好纖纖窈窕,在男子間站著,一如山間新剪的春韭,煞是清妍動人。
張峰秀自然看得出陸拾寒這般驚慌出現定有蹊蹺,也許對方與朱綿櫳她們認得也未可知,隻是瞧見阮千隱此刻正站在爐鼎旁望著這邊,當下不願再多想,便朝著她笑道:“如此看來,姑娘來挑戰的,便是在下了?”
陸拾寒已鎮靜些許,微微一笑:“挑戰不敢說,唯望張公子指教一二。”
杜世康看了眼張峰秀,又對陸拾寒大聲道:“比試完了,便回我少林寺席位,為兄在下邊等著你!”
陸拾寒心中一暖,終是舒了口氣。有少林寺暫先罩著,應當不會被找麻煩。
“小心了。”杜世康拍了拍陸拾寒掌背,隨即撿了長棍便走下台去。
“姑娘!姑娘!”忽的從台下響起幾聲叫喊。陸拾寒朝聲音處望去,見崆峒派中一名男弟子正朝自己揮動長劍。但見那人又笑著叫道:“張少俠手中有判官筆,姑娘無武器,那怎麼行?姑娘若不介意,便用在下的佩劍!”
陸拾寒見那人熱心,衝他好意笑了笑。許是這一笑過於溫和,麵容濯濯如春月柳,丘台下頓起一道道哄聲,且一時間在別處又響起幾個聲音——
“姑娘可用我的鐵矛!”
“鐵矛長重不好使,還不如用在下的單刀!”
“要說對付判官筆,當然峨眉刺最為合適!”
……
這一陣陣殷勤之意可讓陸拾寒忽然間尷尬又無奈,接哪件都得惹來些哄笑。甚覺不便,不禁笑著搖了搖頭。謝過之後,還是走到離自己較近的點蒼派處問一名女弟子借了一把玉尺。
“讓他們年輕人隨意,還真隨意起來了……”阮千隱見狀,也忍不住自語笑道。當下思忖一陣,回身進了閣內,須臾,卻又見他從側門出來,手中似拿著什麼東西,悄悄往陸拾寒飛來的方向走去。
“我說怎麼突然飛出一隻驚鳥,果然是你……”至半路,便見呂善揚緩步走回,阮千隱輕輕一笑朝他道,“不是掌門,不是幫主,你倒有你的便利!”
呂善揚一聽,笑道:“盟主要是覺得因身份而行動不便,可退位讓賢啊!”
阮千隱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你想私下找到小郡主將她抓了麼?做你的春秋大夢!”
呂善揚擺了擺手:“咱們還有咱們的計劃,我怎麼會胡來呢?”又看著他笑問,“倒是阮盟主你,此刻不主持大會,來此做什麼?”
阮千隱瞟了他一眼,道:“那姓陸的還是姓杜的姑娘從這方向出來,該是自小道上的玉皇頂。若非有備而來,怎可能知道這條僻徑?我料想絕非隻她一人。可小郡主她們走的分明是九龍瀑,這兒……來的怕是另有其人啊。”
“盟主英明,”呂善揚朝他一作揖,笑道,“那這兒就交給阮盟主了,呂某告辭。”
阮千隱淡哼道:“與你說了不必偷偷打小郡主的主意……”說著眼神一瞟遠處那座高矗的醒目孤石,“瞧見那淩寂天了沒?這麼站著分明是告訴咱們,小郡主正在他身邊。你不想留點力氣爭奪盟主之位麼?他與雲邁交手雖也已傷了大半元氣,可要應付他,你一人還是不易。”
呂善揚看了看他,冷冷道:“告辭。”說著便甩袖離開。
阮千隱望著對方背影勾唇一笑:“與其小郡主落在你一人手裏,還不如她找上門尋仇!”其實他早早就看出張峰秀向他撒了謊,知道此刻朱綿櫳並未到達大會場地。隻是覺得當下另有一事也萬分重要,且自己要出玉皇門攔阻朱綿櫳,可比呂善揚引人注意得多,淩寂天必然第一個發現,的確又少不了一番打鬥,所以才對呂善揚說了這番混淆他的話。
走至杜鵑林外那一段隱秘捷徑的出口處,約摸等了兩盞茶工夫,阮千隱果然聽見一陣輕急的腳步聲。耳朵一動細聽,察覺有七人漸近,且其中一人極為迅疾,似足不著地,輕功之快竟不在自己之下,倒是不禁一訝異:“奇了,難道那陶南山也會來?”
不過須臾,身邊掠過一道涼風,一抹淺粉色身影倏忽而過,看身形分明是個年輕女子!阮千隱眼神一眯,腳尖點時一個翻身,出手便將那人肩膀抓住:“何人!”
“冷心!”後腳而至的薛半儒見狀,心中一緊,立馬縱到阮千隱身邊,“放開她!”
阮千隱微微一笑,鬆開抓著薛冷心的手,對著薛半儒溫言道:“薛掌門別來無恙啊!”說時又見施無香和白霜衣帶著後邊三名年輕男女到來,一並抱拳道,“白掌門、施掌門,久不聞見,近可安否?”
見阮千隱這般和聲和氣,三人心中一個警惕,因不明玉皇頂上此刻的情況,一時也不便與他有所衝突。
隻見阮千隱又看了看也正瞧著自己的薛冷心,一笑,對薛半儒道:“是令愛麼?可喜可賀,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了得的輕功,習的什麼武譜?”
薛半儒自己都一路驚詫,豈會知道?淡淡回他:“阮盟主謬讚,小女不知哪裏看來的野路子而已,何值一提?”正欲發問何故沒有收到改換場地的消息,卻是聽見薛冷心忽然朝阮千隱開了口——
“我給你畫的諸懷妖獸好看不好看?”
眾人一疑。阮千隱也是愣了愣,尋思之下才想起那天自己玲瓏宅前的照壁上被人所刻畫之物,心中不禁大怒:怪不得那日被跟蹤了那麼長一段路都不曾察覺,這丫頭的輕功真不容小覷!隻是當下不便在薛半儒等人麵前跟一個小輩計較,隻得扯上一抹淡笑:“甚有作畫天賦。”
薛冷心一喜,隨即乖乖地走回薛半儒身邊去,繼續獨自發怔。
又見阮千隱忽然從袖中掏出幾件東西,將其遞與薛半儒、施無香和白霜衣道:“因敝派愚徒粗率,會前未找到三位下榻之地,改換場地的帖子不及送去,有失周到,歉甚至哉!阮某在此先陪個不是。”
薛半儒心中疑慮,未接,冷聲道:“可別說隻找不到咱們三派的落腳處!”
阮千隱一笑,淡淡看了看三人,緩緩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
“二哥——”白霜衣見薛半儒麵色慍怒,拉住他悄聲止道,“去了大會那裏再說!”
薛半儒忍下怒意,一把接過英雄帖,其上“台啟”二字著先入眼,打開一瞧,見自己的派別及姓名分明墨跡未幹,不禁冷橫阮千隱一眼。但見帖上寫道:五龍劍失縱江湖,二十年遺佚不見。本盟入中原已數月餘,遣眾弟子跋涉山川搜覓,於白雲山之黃龍井尋歸至物。今大會在即,不妨事順其時,五劍重置以撫四方。巨細書麵難盡,時穀雨日,朝霞舉,山之西南隅,望群雄莫不畢至。玉皇極頂,會當一決百年!或恐有來者效前人之盜竊生變,慎之,秘以守物——默念著目光下移,見又另起一列,曰:各派宜凜遵毋違。倘有私謀者,本盟言出法隨!勿謂告之不預!切切,此布。
嗬,好一道憚赫淫威!薛半儒看罷暗哼一聲,合上英雄帖,抬眼問道:“那不知盟主又如何知道咱們會從這兒上來?還專門在此親候,我等三人可承受不起啊!”
阮千隱笑了笑,回道:“阮某剛剛正巧碰上一位杜……陸姓姑娘,正是她告知與我的。”
“拾寒?”薛冷心眼睛一睜,“拾寒在哪?”
“少胡說八道了!”祝眠書忽的衝上前來,看著阮千隱的笑容,心中猛然一驚,“是不是你們將拾寒怎麼樣了!”
的確險些就落在呂善揚的手上……阮千隱暗暗一笑:果然她與那杜世康並非兄妹,如今鼠輩亂竄,一個個倒是會見機行事!瞧了瞧祝眠書,道:“小兄弟看似著急得很,是她相好不成?”見對方一瞪眼,笑了笑,便又朝薛半儒等人看去,道,“閑話不多說,請幾位掌門進場入座,當下場上可熱鬧得緊。雛雛後生之江湖,指日可待也!”
薛半儒三人心中一時無底,互視幾眼,想了想,還是轉動了步子。
“請——”阮千隱見狀單手一揖,站到眾人右後方引路慢行。
才幾步,走在後頭的白少蔥下意識忽感一陣不適,倏地回頭一望,果見阮千隱正半眯著眼細細瞧著自己背影,心微微寒,皺了皺眉便立刻跑去前邊白霜衣的身旁:“爹爹……”
阮千隱輕輕一笑。約摸走了一段路,見施無香忽而腳步放緩,想了想,迎身而上。待與前麵幾人稍稍拉開距離之時,朝著對方便是一聲哼笑:“華山一別,卿可安好!”
施無香側過臉來,靜靜看了他一陣,微笑道:“盟主這口氣,怎麼像是對施某心存怨懟似的,不知在下哪裏得罪了您?”
阮千隱見對方明知故問,冷笑一聲,隨即卻又道:“不過也罷,當初放了小郡主,雖是有些可惜,可那樣才顯本盟威嚴!真狂者,方有資格說一句來日方長。於我,機會可多得是!”